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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得] 非洲的貞德[上]

看板Warfare標題[心得] 非洲的貞德[上]作者
Nom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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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的貞德[上]


1874年英軍大挫阿散蒂,第三次阿散蒂戰爭結束後,衰敗的阿散蒂聯盟被迫承認南方諸國的獨立,北方諸國也隨即叛去,即便是阿散蒂的核心地帶也隨即陷入分裂,諸國冷戰復熱戰,內鬥十數年。1888年,第十三代阿散蒂赫內(Asantehene)登基,是為普雷佩一世(Prempeh I);在他即位之初,分裂中的阿散蒂幾乎只剩下首都庫馬西(Kumasi)還聽從其號令,但此公頗有能耐,五年之間憑其外交手腕,到了1893年竟然能將聯盟重新整合如初。英國一旁坐視二十餘年,原本以為阿散蒂就此完蛋,沒想到死灰復燃;黃金海岸殖民地的英國人向來鄙視又仇視阿散蒂,總督霍奇森(Frederick Hodgson)視阿散蒂政權為「嗜血的獨裁統治」,現下阿散蒂竟滿血復活,便得不計任何代價將之摧毀。


另一方面,黃金海岸比鄰的東邊是包括達荷美王國在內的象牙海岸,彼時列強瓜分非洲正夯,法國正積極經營,1892年便已將達荷美王國大致平定 。法國與阿散蒂的同盟可能會給英國帶來大麻煩,儘管普雷佩一世其實沒有結盟的打算,他倒更希望與英國維持長久的和平;無奈英國殖民當局視其為無物,滿腦子只想武力逼迫阿散蒂降伏──實際上普
雷佩派出的使節已經明白示意阿散蒂將臣服英帝國,並讓渡英國商人龐大的貿易利權,英國人卻百般阻撓使節團前來。阿散蒂使團終於得到接見,還以為和平終於保住了,然而英殖民當局實際上卻繼續進行早已準備中的入侵計畫──搭載阿散蒂使團回國的船上其實就
滿載了英國遠征軍的軍火。阿散蒂人也不傻,當使團返抵故國時整個阿散蒂上下其實已開始積極備戰。


然而普雷佩一世卻對英帝國存有幻想。他拒絕了全國動員,表示跟犧牲阿散蒂人的性命比起來,他寧願選擇投降。英國遠征軍滿打滿算也不滿三千人,比20年前第三次阿散蒂戰爭時期的實力(3,250人 )還少一些;但武裝比起20年前不可同日而語,老舊的施耐德
(Snider)步槍已換成最新式的馬提尼-亨利(Martini-Henry),射速更快、射程更遠也更輕便。笨重且不甚可靠的加特林(Gatling)機槍也換成了輕便的馬克沁(Maxim)。此番能幫忙開路扛抬的伕役也更多,上回戰爭英國只招募了六千名非洲苦力,這回足足有一萬人。有鑑於上一場戰爭的賠款──50,000盎司黃金──還未完全償付,1896年,遠征軍打著要
債的旗號出征,一路無人攔阻,直達庫馬西城下。普雷佩一世口中含著可樂果展開外交斡旋,在阿散蒂習俗當中這表示阿散蒂赫內說話必須出自肺腑句句屬實,然而英國人全不領情,先是自行宣布將阿散蒂收為英國保護國,然後便將普雷佩一世在內的一幫政要全擄走,庫馬西城與歷代陵寢也少不了一番搶掠破壞。第四次阿散蒂「戰爭」未發一槍便結束,普雷佩一行人則先被流放獅子山(Sierra Leone)、後被放逐到塞席爾(Seychelles)群島。

儘管兵不血刃,英軍並非沒有傷亡──雖然早已料到這是場醫生的戰爭、已備妥治療
用的奎寧與各種衛生措施、豐富的補給,仍有超過四成的白人官兵患病,至少18人死於瘧疾等熱帶疾病。黑人官兵的傷病比例也沒好到哪裡去。普雷佩一世等一幫人淪為階下囚,明面上是作為賠款的擔保,實際上則剝奪了阿散蒂與任何外國結盟的機會。然而阿散蒂赫內缺席的阿散蒂政府卻繼續維持運作,甚至雇了律師為普雷佩辯護,跨海同英國人打官司。英殖民當局固然不快,但反正阿散蒂已是英帝國的保護國,強迫當地人提供勞力修路築堡或扛抬貨物等勞役便推行下去,也不理會阿散蒂人的怨懟──體力勞動是奴隸幹的活,
自由人視為奇恥大辱,但不幹的話又會遭人敲打鞭扑。1899年頒給英國商人的特許狀將開採金礦、伐木、採集橡膠等利權大量讓渡。傳教士們則受廣為流傳的阿散蒂人以活人祭祀的誇大傳言吸引,致力於傳播福音救贖罪人;拯救靈魂的行動多少緩和了強制勞役的酷烈。


然而英國統治的根基還未十分牢固。沒了阿散蒂赫內的阿散蒂之所以能存在,部分原因在於阿散蒂主權的象徵──金凳──並未讓英國人一併繳獲,藏了起來。金凳一日未失
,普雷佩一世便有返國復位的機會;金凳一日未得,英國便不能真正獲得統治阿散蒂的正當性。1899年,某個告密的小男孩給英國人朝思暮想的金凳提供了線索;遠征軍即刻出發,而聽聞此事的阿散蒂人則驚慌失措。帶頭的英軍軍官揚而長之質問群聚的阿散蒂人,怎麼直到此刻金凳都還沒遞到他屁股下──實際上即使是阿散蒂赫內也只是在朝儀上象徵性
地坐坐金凳,並不會真地一屁股坐滿懷。


英軍大搖大擺地向阿散蒂索取金凳後才幾個小時,阿散蒂聯盟各小邦的酋長們也緊急召開會議。會上酋長們各抒己見,主和主戰各執一詞,輪到了小邦艾兌索(Edweso)的太后雅.阿散蒂娃(Yaa Asantewaa);她慷慨陳詞,數落酋長們身為男人卻含辱忍垢,怎麼不乾脆和她換穿女人的衣裳,說到激動處一把搶過身旁某酋長的步槍朝地上就是一發。眾人被她說得氣血騰湧,遂定計起義,驅逐英夷;雅.阿散蒂娃則被眾人擁護為精神領袖。真正負責領兵作戰的將軍也推舉而出,其人卻先被英軍逮捕囚禁。三天後,1900年4月2日,出動挖寶的英軍往傳言的藏寶地裡挖了幾小時,一無所獲,就算把附近男童拷打了一頓也毫無頭緒;英軍離開時卻遭到了阿散蒂人的伏擊,這就打響了戰爭的第一槍。


阿散蒂人或許挑了一個最好的時機起義──此時正值庚子拳亂,而南非的波爾
(Boers)戰爭打得英軍焦頭爛額,也無暇他顧。散處的英軍陸陸續續退入庫馬西,而阿散蒂人正在城外築起層層壁壘,將其包圍;伐交其次伐兵,阿散蒂人提出的談和條件──釋
放普雷佩一世、取消賠款、停止搜索金凳等等──當局雖然被圍,通通拒絕。聯外電報線
被切斷,英軍一面出城掃蕩,一面越來越確信這是場全面叛亂,儘管阿散蒂人只是在壁壘後擂鼓唱戰歌,暫無侵略性。1900年4月25日,預料中的大攻勢展開;但阿散蒂人只有極少數先進的後膛線膛槍,絕大部分只有落後至少半世紀的前膛滑膛槍可用(所謂的「丹麥長槍」[Long Danes] 準頭差射程近,很不可靠),奈何不了英軍分毫,只有夜襲時能扳回點劣勢。英軍的救援部隊250人憑藉機槍與火炮的優勢火力,外加刺刀衝鋒突破層層包圍,以過半傷亡(然而陣亡者只有個位數)的代價順利進入城中。之後又有數批各百餘人的解圍部隊陸續衝入危城,加強城防的同時卻加劇了城內糧食不足的窘境。


圍繞庫馬西進行的夜襲與築牆豎壘對英國人或者阿散蒂人來說都一樣陌生。別說英軍此前在當地沒應付過,阿散蒂人從來就不曾夜襲或野戰築壘。可能是包括雅.阿散蒂娃在內的酋長層峰們苦苦思索後才得出這有效對抗英軍的辦法。1874年的戰爭中阿散蒂人只是簡單地伐倒叢林做路障,但此番包圍庫馬西築起的11座木石土壘,以6英呎(1.8公尺)高的巨木作架,捆以電報線,巨木之後填築的夯土、木石層足有5-6英呎厚;高厚如是,牆壘橫截常超過300至400碼(約274至366公尺)長,牆兩端也經過增築加厚並掘壕,以側射火力防止敵人迂迴。牆身開銃眼自不必說,通常還不是呈一直線而是之字形鋸齒狀延伸牆面,以便火力互相支援。牆後依然挖壕以躲避英軍炮火──當時圍城中英軍75釐米火炮的火力
直射無法打穿1.5至1.8公尺厚的土木牆,得靠空炸。牆後則是阿散蒂各酋邦大營所在,可容數千人;戰後英軍檢視這些營盤,往往驚訝地發現竟然比自己的舒適。最雞賊的或許是牆面往往不是橫截道路,而是在植被林莽掩蓋下與道路平行,以至於行軍中的英軍經常在沒打過照面的情形下遭到伏擊。為了防止英軍突擊前摸哨,雅.阿散蒂娃還設計在壘牆前的小徑上埋設火藥──原始的地雷 。


到了5月中旬至5月底,圍城中的避難者名副其實地吃草度日──飢不擇食之下連致命的毒
草(epi root)也掘來果腹,當局連忙禁止,貓、鳥、蛇、鼠、蜥蜴則羅掘俱窮。幸虧對手從不打擾城中出城汲水──阿散蒂人認為妨礙汲飲用水作為戰略手段是不合法的。營養不
良催生疫疾,每天有30至40名災民病亡。5月10日最後一次突圍失敗後,英軍不得不與包圍者展開談判,5月13日暫時停火後才從外部取得一些補給──然而停火十分短暫,畢竟
仍有英軍陸陸續續趁機進入圍城。到了6月22日,英軍只剩三天半的補給,於是決定與其坐斃,不如大部突圍;庫馬西城中只餘114人留守(其中90人傷病太過無法參與突圍)。英軍保密到家,總督霍奇森在內的兩名指揮官除外,沒幾個人知道確切的突圍時間與地點。阿散蒂人雖然截獲對手即將突圍的情報,卻是英軍故意洩漏的;看準著圍城方正轉移兵力加強南面通往海岸的防線,英軍主力600人帶著800至千餘伕役以及剩餘糧彈,加上避難者約三千人,頂著敵方槍林彈雨上刺刀衝鋒,突破了北邊被削弱的防線,一路轉戰,終於在7月10日抵達海岸──付出了120人陣亡、30人受傷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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