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法蘭索瓦一世的義大利攻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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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索瓦一世的義大利攻略[上]

在義大利的戰事從針對威尼斯的康布雷同盟戰爭(War of the League of Cambrai)打成針對法國的神聖同盟戰爭(War of the Holy League)之後，1514年，法王路易十二世
(Louis XII)娶了英王亨利八世的妹妹瑪莉(Mary Tudor)為妻，藉此擺脫法國幾近孤立的外交形勢、穩固後方，準備著手再一波攻勢收復米蘭；瑪莉年輕的肉體卻是法王不可承受之重，情場得意的法王還沒來得及重回戰場，1515年1月1日，路易十二世便龍御上賓，留下其唯一的盟友威尼斯孤軍奮戰，慘遭神聖羅馬帝國、教廷、西班牙與一眾義大利小邦諸國聯軍圍毆 。

年方20歲的法蘭索瓦一世(Francis I)接過了法王王位。在戰爭期間已經是一名將領，被作為繼承人培養的法蘭索瓦一世富有文化涵養又身體強健，野心勃勃的他早準備好一鳴驚人一飛衝天；在加冕儀式上法蘭索瓦一世不但直接繼承了米蘭公爵的頭銜，隨即更新了與威尼斯同盟的條約，並且重新將熱那亞納入法蘭西的保護之下。為了拿下米蘭，比起精打細算的前任，法蘭索瓦一世出手闊綽，雇傭了不下20,000名日耳曼傭兵
(landsknecht)，包括其中最為精銳、全員黑衣黑旗黑甲的黑色傭兵團(Black Bands)。法蘭西本土也徵召了步兵10,000，由西班牙名將納瓦羅(Pedro Navarro)指揮──拉溫納
(Ravenna)戰役中奮戰被俘的他始終等不來錢贖身，法蘭索瓦一世乾脆勾銷天價贖金，自己起用了不可多得的將才；納瓦羅還替法王設計了發射葡萄彈的新型火砲。法蘭索瓦一世本人則帶領著3,000重騎兵親征米蘭。

面對法軍的威脅，首當其衝的米蘭與瑞士先發制人，兵分兩路進擊薩伏衣(Savoy)公國堵截法軍；其中一路包含騎兵的8,000人馬卻遭到法軍奇襲，主帥被俘全軍覆沒。另一路萬餘人並未等來對手；出生於米蘭的法軍老將崔茂吉奧(Gian Giacomo Trivulzio)在義大利打仗打了近半世紀，出敵不意選擇了最崎嶇難行的路徑大隊穿越阿爾卑斯山。僅有步兵的瑞士人倉促回防之際，諾瓦拉(Novara)城已被崔茂吉奧拿下，圍攻只一天功夫。雖然後繼還有許多瑞士傭兵源源而來，大部分在米蘭的瑞士人已經不願同法蘭索瓦一世交手；法王答應交付一百萬埃居(Écu)收買瑞士人退兵，並且立刻從自己大營中的貴族手中徵集了十五萬埃居作墊款，先交付給瑞士人。瑞士傭兵具體的退兵日期還未確定，法軍已經越過米蘭城南與威尼斯盟友取得連繫，準備在皮辰扎(Piacenza)迎戰西班牙、教皇國的援兵。

卻是變生突然。正所謂火到豬頭爛錢到公事辦，大約有一半瑞士傭兵拿了錢走人；但在教皇的盟友、紅衣主教辛納(Matthäus Schiner)的遊說下，剩下的瑞士人意識到被錢
收買不戰而退有辱國風，決定作戰到底。1515年9月13日傍晚，瑞士傭兵照往例集結成三大陣向法軍大營撲去；急速行進的瑞士人身後揚起了漫天塵埃。面對於生計窘迫卻自信滿滿衝來的對手，法國人深表震驚，畢竟眼前的瑞士傭兵窮得很，別說絕大部分身無片甲，好多連雙鞋都沒有；即使抓到俘虜也擠不出半點油水、戰後沒有值錢的人質可勒取贖金，反而使法軍戰意銳減。更別說瑞士人在兵力方面屈居劣勢，全軍不到20,000人，騎兵只
200；而兵力在三萬以上的法軍當中還包含了騎兵2,500「騎」(lance )、火砲60門(一說72門 )。但瑞士人的自信也並非全無道理；畢竟在兩年前的諾瓦拉戰役 ，僅憑長矛方陣步戰的瑞士人還不是一樣壓倒了兵力上占優勢、步騎砲齊全的法軍？

接報敵軍來襲，法蘭索瓦一世連忙布下陣勢；地形被溝渠分割開來不利於大部隊行動，法軍分作中左右三陣，每一陣都布署了騎步砲三軍。法軍前衛布陣於右翼，配置了大部分火砲、9,000日耳曼傭兵(landsknecht)以及加斯孔(Gascon)的弩手、火槍手，數百重騎兵在後支援，首當瑞士前鋒之衝；一開始只是瑞士傭兵當中戰意堅定的敢死隊(forlorn
hope)衝出來交戰，但原本打算撤退的夥伴們覺得丟下同袍太不義氣，也跟著加入戰團。儘管瑞士方陣人數較少，卻在敢死隊員的帶領下渡越溝渠、攀過法國工兵築起的壘牆，無視火砲與射手的火力洗禮硬是長矛方陣交上手，雙方一度矛籬交織難分難捨；法軍前衛被逐出陣地，重騎兵的逆襲也被擊退數次，瑞士步兵與法軍重騎兵都損失慘重。法蘭索瓦一世所在的中軍接力上陣，從側翼襲來的砲火以及重騎兵衝鋒好不容易制住了瑞士人的衝勁；入夜之後兩下繼續交戰，直到晚間十點左右夜色漆黑瞧不見敵人為止。雙方都在戰場上就地歇息，法蘭索瓦夜不解甲，砲車上將就憩臥；闔眼前他發了封信給威尼斯主將阿爾維亞諾(Bartolomeo d'Alviano)，叫他速速來援，並且將法軍主力往後撤至更有利的新陣地──在溝渠掩蔽之後是法軍的射手與砲兵，持矛步兵則錯落其間互相掩護。

次日清晨，法軍陣營響起了結陣的喇叭聲，瑞士人也吹起了戰鬥的號角；雙方都分作中左右三陣相對，由瑞士傭兵的右翼進擊拉開大戰序幕。儘管從正面與側翼襲來的法軍砲火、火槍手、十字弓手的火力與重騎兵接著還以顏色，瑞士人的兵力也屈居劣勢，法軍仍一點一點地被逼出陣地，法蘭索瓦一世的中軍急急趕往支援。就在法軍陣腳動搖的緊要關頭，戰場東邊突然瞥見滾滾塵煙，全速前進的威尼斯援軍堪堪趕上；阿爾維亞諾身先士卒帶著一小批前鋒策馬突進，隨後趕到的大隊騎兵接著淹沒了瑞士人的右翼。瑞士人的盤算是假如兩翼有一翼得手便全軍突進，現下機會已失，該是撤退的時候了。

最終，瑞士人在馬里尼亞諾(Marignano)戰場上遺屍萬餘；儘管中軍與左翼實際上沒有欺近到火槍射程內交戰，都保持完整全軍而退，法軍砲兵打進密集長矛方陣內的砲彈仍犁出一道道血衚衕兒。法軍損失也不小，亂葬坑中的屍體大約有16,300多具，除去瑞士人剩下都是法國人的。捐軀的法蘭西貴族不少，在次日的會戰中見到瑞士人旺盛的戰意，有的貴族甚至不戰而逃；老將崔茂吉奧半生戎馬，自稱一輩子經歷大戰十八，唯有馬里尼亞諾這最後一役才真正算得上是巨人間的搏戰，其他比起來只能算兒戲。法蘭索瓦一世也被長矛戳中數次，多虧了一襲厚甲身體無大恙；與麾下爭論數回後法王獨排眾議不再追擊，畢竟以後雇傭瑞士人的機會還有得是。馬里尼亞諾戰役有著多方面的時代意義。首先它很具體地終結了中世紀晚期以來瑞士方陣所向無敵的威名；其次，15世紀末葉由勃艮地首開先河的步、騎、砲三兵種聯合作戰的體系至此趨於成熟，終於能與單純的瑞士步兵方陣抗衡並將其擊敗，儘管從會戰的具體梗概來看，要不是援軍抵達，或許勝負還在未定之天 。

1515年10月11日，法蘭索瓦一世在1,300名精選的日耳曼傭兵陪伴下堂而皇之進入米蘭；他手上拿的是權杖而非兵器，表明這場入城儀式是凱旋而非征服。整個米蘭公國確實降伏了，再未有任何抵抗。瑞士人也表達和解之意；法王願意拿一百萬斯庫多(scudo)還清之前雇傭瑞士傭兵未結清的欠款，換得瑞士人所占領的米蘭領土，繼續雇傭瑞士人當兵，甚至承諾派兵支援，假如瑞士遭到攻擊。不過瑞士邦聯畢竟還是個鬆散的國家，只有其成員中的八個州(canton)簽下了條約，另外5個州則不願放棄阿爾卑斯山以南的領土。西班牙人趕忙將部隊撤回加強那不勒斯的防禦，教廷則馬上提出了談和條件；接任教皇才二年的利奧十世(Leo X)不似其前任那般好戰，美第奇(Medici)家族出身的他更關心佛羅倫斯的祖業，甚至表示假如義大利必須有一個支配者，法蘭西國王是比西班牙王、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更好的選擇。利奧十世如願以償；法國將佛羅倫斯、教皇國都納入保護傘，而教皇則承諾共同防衛米蘭。

於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馬克西米連一世(Maximilian I)成了剩下來唯一正面硬扛法國的挑戰者。在英王亨利八世的挑唆下，未簽約的五個瑞士州也與皇帝同一陣線，儘管主要是看在英國人答應付錢的份上。馬克西米連一世卻在米蘭與威尼斯兩個目標間猶疑不決。1516年3月，發現威尼斯沒有可乘之機，皇帝轉而進擊米蘭；馬克西米連以為瑞士人不打瑞士人，法軍當中的瑞士傭兵不會與他交戰，米蘭城中也醞釀著起義，此番大有可為。法軍卻先把城內叛亂平定了，好整以暇安排城防。皇帝一下子喪失了興趣；他不願意圍城，因為沒錢，早已洞悉皇帝難處的法軍則處處避戰，只等對手知難而退。不要多久馬克西米連便拋下大軍返回。由15,000瑞士傭兵、10,000西班牙、日耳曼步兵、四五千騎兵組成的遠征軍就這樣空手而歸。瑞士人扣留下教唆他們出兵的使節，直到欠款還清才各自返鄉。

法軍乘勝進擊。儘管威尼斯猛將阿爾維亞諾不久謝世，法－威尼斯聯軍仍先後收復了布雷西亞(Brescia)、威羅納(Verona)，只碰上了些小麻煩：在布雷西亞，日耳曼傭兵
(landsknecht)不願與帝國陣營的日耳曼傭兵交戰。而在威羅納，馬克西米連一世請求法蘭索瓦不要強攻城池，也不要交給威尼斯，太污辱皇帝；三個月內他會想出保全面子的法子──馬克西米連先將威羅納轉交給他的孫子、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一世(Charles I)，再
轉交給法蘭索瓦一世；1517年1月17日，威羅納才由法國人交到了威尼斯人手中。

這一來1509年持續至今的戰事終於告一段落。西班牙早在1516年8月就單獨講和，以確保在那不勒斯的勢力範圍作為交換條件承認法蘭西領有米蘭，退出戰團。被圍攻的苦主威尼斯受害最深；單單是維辰札(Vicenza)一城在八年內就易主36次，說起來頗趣味，假使不考慮戰爭有多殘酷。儘管威尼斯收復了所有失土，共和國燁燁生輝戰勝攻取的輝煌已成過往，未來想保住領土，威尼斯得花更多心思在外交與諜報上。另一廂，法蘭索瓦一世打了一場大勝仗後如願收取回米蘭，米蘭與瑞士間的邊界從此固定下來延續至今；瑞士邦聯也不再主動向外擴張，今後樂得只當傭兵。然而法蘭索瓦一世出道即巔峰，沒人能想到，馬里尼亞諾戰役最終成為他在義大利戰場上的最佳戰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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