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 墨西哥客人的守護天使

「現在鬼月，你晚上還是不要亂騎車好了」

「喔我知道，我看過」

我椅子往後滑，放下手上的轉印膠
看著他，我記得我瞪大眼時肌肉的緊繃

「在……這裡嗎？」

他說他看得到，好兄弟。

這不意外，看得到的刺青客人挺多的，
但是第一次從外國人口中聽到。

他是墨西哥人。

北墨，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總之他膚色比較白也比較高，但是沒有金髮碧眼，讓他有些困擾。

「這裡的人覺得外國人就是黑人和白人而已」
拉丁裔的很容易被忽略，
除非你要學西班牙文文。

離題了

「我在花蓮看過兩次，這邊都市太亮了，看不到。」

是看星星膩。

「它們不喜歡太亮的地方」

他用一種……像是講解專業知識的冷靜口吻說著，就是，嘴巴是一字的那種笑容。

(*^﹏^*)

「他們……你看到是什麼樣子？」

我把轉印膠放在桌上，轉印紙先收好，
我需要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黑色的影子，如果是很邪惡的，有些只是單純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或是想要有人幫忙而已，那就是像一般人一樣，只是有點透明。」

「所以看得越不清楚的，越邪惡 ?」
「沒錯。」

跟人心一樣，我心想。

他說他有一個“守護天使”，一個黑色的影子，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是在夢中，那個影子把
他困在角落，他記得自己縮瑟著，抬頭看那個影子把自己吞噬。

後來才慢慢理解，那個影子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只是偶而會借用他的身體。

「像是寄生一樣」

他的另一隻手上刺了一個骷髏，我想著那是不是他的“守護天使”。

他說他還在墨西哥的時候，有一天走在路上，被一個阿嬤叫住，阿嬤說「笑連欸，你看的到後，要不要我幫你打開你的眼睛」

我幹你老師搞什麼的，開天眼還跨國經營

「那你怎麼說」
「我當然不要啊，現在這樣就夠可怕了」

「你沒有請她幫你關起來嗎？」
「沒有，她只說要幫我打開。」

什麼啦！！！

他說他在花蓮看過兩次，他剛來台灣時住在花蓮的一個旅社，隔壁就是一個廢棄的飯店，他跟一個法國人，一個越南女生一起去那邊探險，在那邊的一樓，他看到一個女生。

一個女生的影子，那個女生還跟他回旅社，他知道那個女生只是有事情想請他幫忙，沒有惡意，

可是他聽不懂那個女生在說什麼

語言隔閡。做鬼也要學英文。

不過離奇的是那一晚，他脖子的十字架斷掉，真的不可思議，各種跨國攻擊。

他說他爸跟他爺爺都有這種能力，他爸挺不以為然的，覺得“它們”就是不同地方的人而
已，習慣了，要他不要大驚小怪。

但小時候他真的很害怕，每天都有惡夢，他爸只好找來村子的一個巫醫，看看能怎麼辦。

巫醫一來，就指著他的房間說是地獄的門口
「my room is the gate to hell,
MY ROOM！」

難怪他每次從外面看自己房間時，總是覺得裡面一片黑，連他哥睡他房間時，也開始有“超能力”，雖然看不到東西，但是感覺不太對勁，直到搬出去後，他哥說，整個人生明亮多了，字面上的意思。

「那後來怎麼辦……？」

我覺得我要做些什麼事情才能甩開身上的雞皮疙瘩，所以拿起轉印膠抹在他身上。

「巫醫說要在我的床對面放一張大鏡子，它們看到自己，才能夠……」

其實他還是有一些墨西哥口音，有些字我聽不懂，但是大概是

「電影康斯坦丁那樣……？」
「我才不要，這樣我睡覺不是也看著它們」
「那你考慮來個康斯坦丁的刺青嗎哈哈哈」

我把雙臂併攏舉起來

「不用了不用了，我沒有那麼厲害」

他來刺他的貓咪，他在墨西哥時家裡養了很多貓貓狗狗（好墨西哥<=刻板印象），三隻貓咪都癌症，走了兩隻，狗勾也有奇怪的胃病走了。

擋…擋煞的英文怎麼說?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是……」
我盡可能的委婉表達
「畢竟你知道，三隻貓咪都癌症這個機率……」

「嗯，我覺得他們是為了保護我而走的。」
「嗯有道理」

我撕下轉印紙，貓咪紫色的轉印稿在他皮膚上，臉那邊有點模糊了，就右臉哪裡，有點詭異，要馬就整張糊掉，算了可以補。

氣氛突然變得有點沉重，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也不想再多做什麼，就先安靜一下好了。

他是一個話停不下來的人，拉丁裔，聒噪是他們民族性，而這突如其來的沉默顯的突兀。

「但是你不是有守護天使，它沒有……它不是應該……如果它保護你的話為什麼你的貓咪
……」

我試圖要不太冒犯，但我腦子想的是
“你守護天使塑膠做的膩”

「喔他曾經離開過一年。」
「蛤?」

我墨水倒一半，抬頭看他

「離開一年?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它去旅行了之類，就說要離開一陣子，然後就消失一年」

翹班啊喂！去eat pray love 找自己喔

不是“守護天使”你這樣隨便離開宿主，佔著茅坑不拉屎，我試著想用英文說「it's lik
e he's in toilet but he's not taking a shit …」

「what?」
「nothing ……」

我認真不知道從哪裡吐槽起。

還有什麼，他滿輕描淡寫的，就說以前偶而會在鏡子看到一些人，但是回頭一看什麼都沒有，或是覺得背後有人站著，但是他知道那不是人之類，尤其是從眼角可以看到一些迷糊的臉。

我才注意到他坐的椅子靠著牆，我請他看看鏡子裡轉印效果，他也說沒關係不用了，視線就是一直盯著地上。

讓我有點頭皮發毛。

總之他講很多，但不是用講鬼故事的方式，就是輕描淡寫的，有時候很困惑他到底是在講靈異事件還是單純敘述事情。

他說在守護天使出現之前，他常常被附身。

動彈不得，看著自己身體被其他東西佔領。

「聽起來有點像是……精神分裂? 你怎麼知道……」

「喔我知道那不是精神分裂，因為我飄出自己的身體，我感覺到自己慢慢上升，向下俯瞰著自己，那是一種……很輕鬆，很舒服的感覺。」

不是，
不要用蘇胡來形容自己被附身的經驗。

「我曾經過著很瘋狂的日子，每天跑趴，酒喝不停，打架鬧事，還跑去放火燒空屋，各種荒唐的事情都做過了。」

我想像眼前這個
帶著黑框眼鏡，穿著皮卡丘t shit ，彬彬有禮，講話聲音非常……輕柔的男人，拿槍去
射廢棄的車子之類，非常微妙。

「你覺得那些時候……其實不是你嗎？」

「我不知道，我常常斷片到早上，我也分不清楚是酒精還是什麼東西在控制我，做出那些事情……」

某種程度，或許都是吧。

「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刻，滿腦子聽到的聲音都是自殺自殺自殺自殺自殺自殺自殺

自殺自殺自殺自殺自殺自殺自殺自殺」

他突然像是跳針的唱片，沒有換氣的重複著
suicide ，機關槍似的節奏噠噠噠噠噠的無限loop。

工作室只有我機器的震動聲，跟他機械式重複的語調，我停下動作，看著雙眼無神的他。

「真的像是惡魔在你的耳邊說話」
他發現自己嚇到了我，回過神補充。

「你覺得憂鬱症……搞不好是惡魔……」

「你心靈比較脆弱的時候，的確是它們佔領你的機會。但不管這個惡魔是從你心中來，還是從其他地方來，你都一樣要反抗，對吧。」

所以他才去參加各種鐵人三項比賽，什麼跑步爬山背桶子幹嘛的，鍛鍊的不是身體，是意志力。

我不知道他實際到底經歷了多黑暗可怕的日子，畢竟他語氣一直很平淡。

他說本來要跟他前女友結婚的，但是前女友劈腿離開他，因為……

「她可以感覺到她自己身上也有一個，如果繼續在一起，兩個人的會變一個。」

可以不要把惡魔附身這件事說的好像跟超級賽亞人合體一樣嗎?

還有為什麼那麼墨西哥那麼多人身上自帶惡魔。

「她說她是為了保護我才離開我」

好了這跟惡魔無關，她只是在甩鍋，史上最爛分手理由，但……算了。

我是不知道他說得話幾分真假，但我的確注意到，隨著天色變暗，他的話題開始不再說那些妖魔鬼怪的東西，轉向聊一些文化差異之類的事情。

有時候你從可以這些小地方的轉換，察覺一個人說話的真實度。

他走之後，我工作室的燈泡馬上壞兩顆，一顆熄掉，一顆一閃一閃的。

然後晚上十點多，我聽到大樓清潔人員在外面跟樓梯走動的聲音「咖咖咖」的，我知道每週六都有人會來打掃，但是在這個時間……？

等了半小時外面沒有動靜了，我才開門出去，走廊跟樓上的燈全關，一片黑暗，好喔，是一個非常盡責的打掃人員……

應該吧。

我試著用比較搞笑的口吻來寫，但事實上，我其實還是有點害怕，雖然他給我很平靜的感覺，但有一種深邃的……像是湖面，有輕微的，但是永不止息的漣漪那樣。

我不知道，不管他在對抗的東西是什麼，我覺得我也必須要跟著對抗才行，我看著自己上周自殘的傷口突然開始滲血，回家後我把刀子都收好，帶起耳機，試著不去想腦海裡那個叫我去死一死的聲音。

不管這個惡魔是從你心中來，還是從其他地方來，你都一樣要反抗，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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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一：
他說在墨西哥，真的什麼東西都試過了
大麻當菸抽，cocaine，LSD，但是最特別的是迷幻菇。

他們一群朋友，看到了一模一樣的幻覺，而且是清醒之後各自講才發現竟然每個人都看到一樣的東西

有一個紫色的，精靈似的靈同時出現在每一個人的幻覺裡，不可思議。

補充二：
他說他有去過一些台灣的廟，可以感覺到有一股更崇高神聖的力量存在，但是要大間那種才有。

補一下客人的皮卡丘t，他真的很愛皮卡丘

https://i.imgur.com/QJlZiX0.jpeg

我有看過，但他那個荒誕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老闆爺爺也不是長期酗酒的酒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