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跳電

大家好，我是什麼都好。

你/妳怕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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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在租屋網找到這間套房時，房東倒是在見面沒多久就開門見山地講。

「我們這裡齁，鬧中取靜、生活機能也不錯，所以每個人來看房都會先疑問說為什麼房租壓這麼低？
啊我也老實說，這裡就是電壓一直出問題，晚上常常會跳電啦，房客有抱怨說大概兩三天會跳一次，不過大概幾秒到一兩分鐘就會自己恢復。
叫那個水電的來看好多次也修不好，所以齁我乾脆都直接跟房客坦白，啊能接受就租，不能接受就不要租。」

房東先生穿著領口鬆脫的米色POLO衫（但我強烈懷疑它原本或許是白色的），挺著大肚腩，邊嚼著口香糖邊坦率地說。

我再環顧了一次房間，含衛浴大概七坪大，有個小小的對外窗，雖然對的是巷子，但白天還是會有光線照進來。

家具基本上一應俱全，屋況也不算老舊，三層樓的透天共隔了不多不少六間房。

最重要的是，在中和還能找到房租七千五包水費、押金只收一個月的套房，以我一個剛搬上來台北的貧困上班族，似乎也沒什麼好抱怨了。

「好，我租了，請問簽約是簽一年嗎？」我想到戶頭裡剩下的可憐數字，下定決心向房東說。

「小姐妳要考慮清楚捏！妳不怕黑齁？」房東似乎有點訝異我會這麼果決，連嚼口香糖的動作都停下來了。

「還好。」我只是笑笑，聽起來跳電問題不是非常嚴重，反正我也只是想先找個暫時的棲身處，等一年約滿了，工作上手之後再來慢慢尋覓新住處就好。

於是我們快速簽了約，房東特別強調、如果我住了一個月內，覺得跳電問題不能接受，他還是會退押金的一半。

他坦蕩蕩的態度反而更堅定了我在這住下的決心，這年頭老實的房東也很難得了。

我的東西很少，跟朋友借了車，只一趟就從苗栗搬上來了。

雖然如此，整理還是花了我一整天的時間，等我把最後一袋衣服歸位進衣櫥，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我放鬆地癱上床，決定下樓到轉角買杯飲料犒賞自己。

我的房間在三樓，經過二樓樓梯時，左邊跟我住同側的住戶剛好打開房門。

我們的眼神對上，我主動先點頭打了招呼，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大學生年紀的男孩，戴了副眼鏡、看起來挺斯文的。

他看到我似乎有點意外，也跟著點了頭，語帶好奇地開口問：「妳是今天剛搬來的住戶嗎？」

「對啊，我就住你樓上，叫我小筠就好，請多多指教。」跟鄰居打好關係沒有壞處，我笑了笑。

「我是Ian，房東沒跟你說這裡會跳電嗎？」他劈頭就問，我不禁開始懷疑房東是不是太輕描淡寫了這個問題。

「有啊，但他說通常跳電頂多一兩分鐘就會恢復了，我想說這樣應該還好？」我小心翼翼地回覆。

Ian聽了我的話，抓了抓頭：「的確是這樣沒錯啦……但原本三樓住的兩個女生都受不了
搬走了，我沒想到還有人會搬進來，我自己是不太怕黑，但妳知道有時候洗澡到一半跳電，那感覺還是很差。」

我被他的話影響，腦中浮現了洗澡到一半突然一片黑的樣子，不禁覺得背脊有點發涼。

「你幹嘛講這些啦！害我本來不在意都在意起來了！」我瞪了他一眼，雖然還是帶著笑意。

「哈哈哈，習慣就好啦，反正我就住樓下，妳如果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我。」他也笑笑，拿著一個大水壺開始往頂樓走，看來是要去飲水機裝水。

「好喔，謝謝你啦。」我揮了揮手。

回到房間後，我忍不住看向天花板的燈光，房間跟衛浴用的都是白光燈泡，其實非常明亮，現在站在房間裡，根本想像不到跳電會是什麼樣子。

就在這個時刻，我的眼前突然一黑，突如其來的程度讓我小小跳了一下。會不會未免太剛好！就在搬進來的第一晚，我就體驗到什麼叫跳電！

很黑，真的很黑，面對巷子的對外窗到了晚上根本無用武之處，我只能從微微的風感受到窗戶在我左手邊的方向，房間裡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

我摸索著向前進，摸到床沿後趕緊坐下，而就在我坐下的瞬間，房間又恢復亮度，刺眼得讓我連眨好幾下眼睛。

剛剛過了多久？大概三十秒左右吧？但在黑暗中的時間感覺過得特別慢，我心有餘悸地摩娑著手臂，一邊安慰自己：反正經歷過了，不過也就是這樣。

隔天過了一個懶散的周日，我開始了上班族的新生活，找到的工作是一間小公司的文案企劃，基本上企劃這工作是跟責任制畫上等號的。

每天忙到焦頭爛額的我，回家通常都是八、九點了，洗完澡只想馬上關燈睡覺，跳電什麼的，就算有發生，我大概也不會注意。

好不容易又到了周六，我在早上出門買早餐時又遇到了Ian。

「嗨，這幾天住得還行嗎？」他打了聲招呼，我卻注意到他的臉色有點蒼白，還多了一點黑眼圈，但或許這對大學生來說只是熬夜的常態。

「還可以啊，每天工作超累，回家倒頭就睡了。」我苦笑。

「唔……」他看起來有點欲言又止：「那妳這幾天有再遇到……跳電的狀況嗎？」

「沒有耶。」我想了想：「可能因為我一回家洗完澡就睡了吧，沒什麼印象。」

「哦……」Ian看起來一副有話想說又不知如何開口的表情，反而讓人更在意。

我忍不住擠兌他：「怎麼了嗎？好歹都是鄰居了欸，有什麼要說的就說出來嘛。」

他皺眉了半晌，然後吞吞吐吐地開口：「其實我覺得比較有可能是我精神不好啦，總之昨晚大概十一點多的時候又跳電了。」

那時間點我已經睡著了，但我沒打斷他，讓他繼續說下去。

「那時候我躺在床上滑手機，跳電當下我不小心手滑掉了手機，馬上就想撿回來開手電筒，但怎麼摸都摸不到。
一直到後來燈亮了，我才看到手機居然跑到另一端的床腳，但我只是手滑，根本不可能滑那麼遠。」他苦笑。

「也……不一定吧？說不定你當下其實摔很大力，但你沒發覺。」我被他說話的語氣也影
響到有點發毛，但還是先安慰他。

他抿嘴搖搖頭：「而且在我找手機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有個感覺……好像房間裡不只有
我，還有別的人存在。」

好了喔，這可真的讓我開始毛骨悚然了，我開始懷疑這個鄰居會不會不如外表、其實是個愛嚇唬人的臭小鬼。

他大概是看見我的臉色也變了，連忙聳了聳肩說：「更有可能是我最近期末考太緊張啦，別理我。」

最好是這樣。

我們又閒話家常了幾句，Ian推薦了我附近幾間不錯的小吃店。但直到我買完早餐、回到房間時，腦袋裡關於Ian的故事還是揮之不去。

那天晚上洗澡時，我遭遇了第二次的跳電。

頭上的泡沫才沖到一半，瞬間周圍又如上次一般變得一片漆黑，浴室其實很小，但在黑暗中彷彿被無限放大了，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變得無比清晰，這時Ian的故事偏偏就在我腦海響起，我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不自覺變得急促。

上次很快就恢復燈光了，這次卻感覺久上許多，在絕對的黑暗中濕淋淋地全身赤裸，這大概是能面臨到最狼狽的狀況之一，而且讓人格外沒有安全感。

滿頭泡沫的我也無法踏出浴室，邊在心裡咒罵、邊無助地等待光線的我，伸手想要觸碰牆面或洗手台、什麼都好，但手伸到一半又遲疑了。

我想起Ian說：「好像房間不只有我，還有別的人存在」，我的手緩慢地向前伸，心中不禁祈禱著不要碰到別的「東西」……

在我碰觸到牆面的瞬間，電就這麼剛好地來了，剛剛的緊張壓迫感也瞬間消失，我深深吐出一口氣。

週日，我想了想，去買了一組香氛蠟燭放在房間，至少下次跳電時我有東西可以點亮，至於浴室，我決定以後都帶著手機進去洗，這樣總有手機手電筒可以用吧！

那天晚上，為了準備明天還要上班，我也早早就洗好澡，在邊吹頭髮時，眼神恰好落在腳邊的購物袋。

想著先點點看也無妨，我點起了一盞蠟燭，暖暖的茉莉香氣立刻飄散而出，讓我心情一陣放鬆。

我收起吹風機，收拾起明天上班的包包，然後突然間，沒錯，我就這樣遇到了第三次的跳電。

我還維持著蹲在地上低頭整理包包的姿勢，感受著身邊都快習慣了的純粹黑暗，不禁嘆了口氣。

黑……暗？我猛然想起，剛剛才點起、好端端放在書架上的蠟燭，我確定那個位子絕不會
被風吹到，那為什麼現在還是一點光亮都沒有？

那個瞬間，我的全身爬滿雞皮疙瘩，滿滿的疑惑和胡思亂想在我腦海裡衝撞、尖叫，我僵在同一個姿勢無法移動，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恐懼，沒過兩秒我就知道並不是的。

是因為我的背上，一點、一點、一點慢慢增加的重量。

我的眼睛，也浮現了一點、一點、一點的，手掌心柔軟的壓力。

「發現啦？猜猜我是誰？」
就在我耳際的位子，一個小女孩的氣音嘻嘻一笑。

我想，我該向房東要回一半的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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