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外交達人出任務 Quai d'Orsay (2013法國片)

在台上過院線有口皆碑的法國潛艦片《潛艦追緝》，它的編導 Antonin Baudry 是法國政治菁英出身，曾當到法國內政部長與總理的幕僚，跟的老闆是一度成為席哈克熱門接班人但後來被薩科齊擊敗的「德維爾潘」Dominique de Villepin ！也許要感謝薩科齊團隊擊敗他老闆、為法國影壇釋出一個年輕人才呀 XD 不過他老闆失勢後他還去當了駐美外交官、主辦了文化業務、還在美國開了間法文書店、也拿政治題材以筆名 Abel Lanzac編了一部政治詼諧漫畫 "Quai d'Orsay" ，談位於塞納河「奧塞碼頭」的法國外交部 (Ministre des Affaires étrangères) 辦公室風雲。

這漫畫 2011 年出版，馬上就由他參與編劇改編成電影《外交達人出任務》於 2013 年在法上映，台灣也曾在 2014 年底於京華城喜滿客辦的《跟著電影去旅行 ─ 世界旅程影展》中上映過，現在各大串流架上也都有了。此片算是我們在法片中接觸沒那麼多的「政治諷刺喜劇」，基於歷史現實但關鍵人名國名都有改，它雖沒特別指名故事的時代背景，但我們看它使用的復古手機、以及民間愛拿席哈克開玩笑的習慣、再看到劇情中出現的國際衝突與大國角力... 我們大概都知是漫畫主創兼電影編劇 Abel Lanzac在取材他老闆德維爾潘 2002-04的「外交部長」任期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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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有一大一小雙主角，大的明顯是德維爾潘化身、小的也許是年紀輕輕進入政府高層的 Abel Lanzac自己化身？大主角，是外交部長 Alexandre Taillard ，由風度翩翩充滿熱情的法國老帥哥 Thierry Lhermitte飾演；小主角，是菜鳥外交官出身的年輕人 Arthur ，剛調回巴黎就被直接拔擢為部長的文膽、專門負責部長一切對外的 "language" 「演講與發言」。配角們，有外交部內的中東、東亞、歐盟、非洲、美洲等區域主任前輩們，還有個實質掌管一切外交事務的秘書長 Maupas ；在家則有 Arthur 的未婚妻 Marina ，每天事不關己聽老公講外交風雲覺得他好帥！

此片描繪的外交部辦公室風雲，要說「帥」也是有的，而且恐怕「帥」佔了很大一部分！這間外交部辦公室，進來第一課就是「外表很重要」，連和他一樣年輕的小科員們人人都要西裝筆挺皮鞋發亮、而且西裝與皮鞋的時尚都要有風格還不能太老派、尤其不能像席哈克那樣上代老摳摳、因為咱家部長老闆以降人人有朝氣、是要代表法國引領世界走向新時代文明的！這首先讓 Arthur 以為外交部很重門面的「形式主義」，但很快發現與其說古板的形式主義、不如說是相反的熱情過動很愛演：外交，就是一場華麗的表演、一場熱情的派對、當然要 dress to kill！

跟著幾位小秘書，Arthur快速學了外交部各辦公室眉角不在話下；跟著幾位區域主任學長姊，Arthur也學得了外交人生真正的精髓：就是要演戲、就是要調情、外交你來我往眉來眼去宛如一場性愛、在對國外代表性愛之前咱辦公室自己內部先來放鬆調個情！這裡也很八卦的是，其中一位主任學姊由 Julie Gayet飾演，她在本片上映後不久就調情調到當時總統歐蘭德的床上去 XD 總之青澀的 Arthur 戰戰兢兢學起了這「事事調情」的外交生活態度，本以為這樣很難向未婚妻交代；誰知這怪異生活令他每天回家分享發洩如脫胎換骨，反而令未婚妻心花怒放、令關係生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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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生氣盎然」，最有生氣的還是大主角部長先生 Alexandre，他風度翩翩熱情洋溢、引經據典鏗鏘有力、靜如紳士動如騎士、還每天運動外型俐落，每每令外館與媒體都折服於他的政治明星風采！這種「生氣盎然」的風采，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今年另一部法國片《師聲對決》Le Brio ，那是一部巴黎高等政治學院大一片，要參與法國法政界的大一入門課就是「熱情的雄辯」，不難想像在那樣世代相傳的春風化雨下，從年輕開始訓練起的法國政治菁英種子們，都會成為講台法庭議會宴會上閃耀的明星。本片部長就是這麼個調調，他面對選民面對媒體面對使節都是一樣的。

但這樣熱情愛演的身段演久了還演進辦公室，恐怕就令日理萬機的幕僚們一個頭兩個大。本片大部長 Alexandre與秘書長區域主任與小文膽等核心幕僚，其實根本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大部長的事業是熱情的、理想的、雄辯的、藝術的、是要在世界舞台上展現法國文明引領更好世界的；幕僚群的事業則是官僚的、溝通的、分析的、責任的、是要確保大部長開的一切理想支票都能兌現還要滅火的。每每看他們敲部長會議行程與對外立場，最天兵直率不按牌理出牌的就部長本人！世界各地許多事十萬火急待調停、部長只想和他崇拜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吃頓浪漫華麗的晚宴。

這部長非常地「文學」、熟稔傳統歐洲菁英教育必讀的「經典」，實在不得不令人聯想到本身也是文學才子還得了不少文學獎的德維爾潘 XD 本片這部長尤其愛引用希臘政治哲學家 Heraclitus 經典格言，只是本片也很惡搞地，一節節觀看荒唐部長的分章畫面都引用他最愛的Heraclitus、後來還讓小男主與老秘書長奉他命令讀起 Heraclitus 一齊笑到肚子痛 XD 雖然這個工作壓力超大、大家每天一齊替自走砲的自戀部長兌現支票還要擦屁股、還每天要被部長嫌「法國行政都官僚僵化忘記理想和熱情」... 但這工作真的很悲慘嗎？那倒不會，反給沈悶生活增添好多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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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回小主角Arthur，這工作不但沒有壓垮他、沒讓他挫折、反而讓他每天上緊發條神采奕奕起來、回家和未婚妻與好友滔滔不絕大吐苦水反給生活增添色彩！而且，他這過去一直庸庸碌碌瞻前顧後的小官僚，有沒有跟著大部長得到什麼啟發？那當然有！本片他跟著大部長遇到的國際局勢很多，主要危機還是關於「一個號稱擁有毀滅性武器的中東國家，被剛遭恐攻膽戰心驚的美國步步催逼」，而「當世界以恐懼驅動黑白分明時，唯我法國要舉起和平理性的火炬」，甚至「在此關鍵時刻須讓德國加入安理會」... 這豈不就是 2002-2003聯合國安理會針對「入侵伊拉克」的辯論？

去年英國片《瞞天機密》已以史實角度回顧這一段、此前超英片《蝙蝠俠對超人：正義曙光》也以奇幻敘事處處劍指這「美國入侵伊拉克」的不正義事件、畢竟在 2011 年時當初爆料「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伊拉克吹哨者終於坦承當初爆料「一切皆為謊言」、這才讓人發現當年舉正義大旗入侵伊拉克的英美聯軍根本利慾薰心！在歷史當下的 2002-03看來，當時獨排眾議在聯合國唱反調的德維爾潘真是個法國白目、怎不認識世界的邪惡卻高談理想而姑息養奸？但事後諸葛回頭看，歷史才會發現當年大聲疾呼組起反美聯盟的德維爾潘，才是恐懼激情下理性中道的和平旗手？

過去 2002-03的伊戰辯論與德維爾潘，如何回應我們這 2020 年底以美國的為中心的再一次正義大旗劍拔弩張？在此我不多談了。總之，《外交達人出任務》這片開場雖以小文膽主角與幕僚學長姐的眼光、去觀看這離經叛道自我中心理想高遠的天兵部長，但隨著本片僅輕輕提點的「類伊戰」國際政治背景漸漸明朗，我們恐怕也才發現要面對這瞬息萬變鬼影幢幢的世界局勢，還真不能靠案牘勞形的外交幕僚與官僚、而必須要留下屬於理想部長一個人耳目清明理性思考堅持理想的空間！也許讓部長自由切換快速轉彎、讓幕僚十萬火急忙擦屁股，才是世界需要的政府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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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問主角 Arthur 最清楚，因為他任務雖然簡單卻深不見底，說穿了也只有「替部長擬講稿」這一件事，但一篇講稿會過一大堆區域部門、送到部長面前一改再改，就算是照部長自己的意見忠實改了、部長自己也朝令夕改瞬息萬變，當你調和鼎鼐面面俱到照顧世界多國了、部長又覺得必須簡短鏗鏘才能開闢新局，當你覺得簡短有力直指具體問題了、部長又覺得必須從源遠流長的文明歷史一路講來方撼動人心，當你覺得以國際政治角度看已無懈可擊、部長還找了一堆文學家朋友前來教你雄辯與修辭... 這樣鬼打牆到煉成精了，到底部長「聯合國演說」說出的又是什麼呢？

片尾，部長的聯合國演說，其實也沒他平常對內熱情洋溢的一半，但已是整個美國主掌沒人說不的聯合國中，唯一冷靜理性目光如電的反對之聲，而且這一幕的演出佈局與構圖，完全就是 2003 年二月德維爾潘直言針對鮑爾與倫斯斐等鷹派戰將的歷史重現！當然，我們知道德維爾潘從此被貼上（近來大家很愛貼的）「反美」標籤、卻也在聯合國集結了勢力否決美國出兵合法性；雖然英美兩國終究無視聯合國逕自出兵了、但德法主導的反戰之聲為聯合國堅守了理性正義與原則、沒有成為後來驗證的美帝惡行之幫兇。

當然在那當口德維爾潘「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意志是遭到國際（親美陣營）許多批評的，但後來歷史還了他公道。至於本片的大部長 Alexandre呢？他與小文膽 Authur 這一路講稿修不完的鬼打牆，也許正是「薄發」之前的「厚積」，是要給他不停折衝思辨蓄勢待發的！雖然最後演說恐怕也沒多少 Arthur 的手筆在裡面多少令他小失望，但從本片未婚妻那邊一個極小的支線、一個外交事務中極不起眼的小干涉，Arthur倒也赫然發現這大部長與其說是隻自戀招搖的孔雀明星、不如說是價值清楚堅定不停地自我辯證批判前行，對的事該做就做才沒在管官僚程序與政治倫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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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看此片，知道此片的漫畫背景，也許我們都會好奇這漫畫作者與電影編劇 Abel Lanzac/Antonin Baudry 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敢拍政治詼諧喜劇嘲笑他老闆德維爾潘、還把角色塑造成個不知下屬疾苦又好高騖遠的自戀慣老闆？不過比較起 2002-03的伊戰辯論史實、再看本片大部長那理想出世絕不囿於官僚與倫理的獨行身影，我們才知這作者應該是非常崇拜他老闆、編這漫畫拍這電影是要向後來失勢的老闆致敬的！的確看此片大部長Alexandre 的身影，他雖然自戀招搖、但他從不流俗討好，他雖然好高騖遠、但絕不空畫大餅，他雖然不接地氣、但他反而超然理想。

這，也許就是個古典教育的傳統政治家之理想型？他們不是那種到處握選民手的、不是對議會卑躬屈膝對媒體逢迎討好的、也不是多做多錯少做少錯的保守派、更不是法國優先侵略擴張的帝國主義者，當然啦，他也不是那種會把法國傳統體制整個革命起來重起爐灶的激進左派、而是堅持理想維繫世界體制漸進修補的保守主義者，當然也就是激進派與反對運動愛貼「保守派」標籤的那種 XD 但難道，激進派不惜全面開戰血流成河、讓生靈塗炭只為成就自己理想大餅嗎？也許在這 2020 世道裡，激進好戰是比較性感的，但和平主義漸進改革者，本片大部長做了理想的示範。

本片張力就在於「大部長 vs 小文膽」間，是許多傳記電影的「大人物 vs 小助理」敘事格局，總是要讓小助理代言我們一般普羅大眾、透過他的眼光去觀看神秘兮兮的大人物之言行典範，乍看之下可能離經叛道不接地氣簡直和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令我們以刻板印象覺得他們不知民間疾苦又不體恤下屬、總是自戀暴走玩自己的搞得下面一團亂？但這種電影到後來，我們總會發現這大人物真有其高瞻遠矚的出世性格，他的格局絕不是我們庸庸碌碌瞻前顧後的小人物可理解，反而他的出世性格才是引領凡人向上的力量。我在 friDay 看此片，各大串流應該也有，推薦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mwE8aSoj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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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推薦幾部題材上相關的電影：

1.《瞞天機密》Official Secrets (2019)
本片影射的 2002-03聯合國「出兵伊拉克」辯論，這部從英美陰謀與探員洩密寫實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3vIYy38Fys

2.《蝙蝠俠對超人：正義曙光》Batman v Superman: Dawn of Justice (2016)
本片影射的 2002-03聯合國「出兵伊拉克」辯論，這部以超英與美國凡人恐懼象徵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7HlSKPTYZhs

3.《師聲對決》Le brio (2017)
本片大部長雄辯身影，其成長培訓之起源，可參考這部女學生與機車教授的魔鬼訓練。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_CE-2H-a62A

4.《市長你累了嗎？》Alice et le Maire (2019)
本片未婚妻 Anaïs Demoustier，在這部有極相似的「大市長 vs 小文膽」知性交心。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i3tCHutsD0

5.《潛艦追緝》Le Chant du loup (2019)
本片原著的導演處女作，和本片一樣談官僚的僵硬、也訴求理想變通方能解世界危機。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0-LTTNiGg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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