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小魔花 Little Joe (2019 奧地利＆英國)

昨天上 CATCHPLAY+ 看了 BBC新劇《逐愛》，對沉靜低調的女主角 Emily Beecham一見傾心，就來看看平台上她的另一片《小魔花》。此片去年初疫情剛開始時就在院線上映了，看著主配角們在片中爭論著「戴不戴口罩」還頗呼應時事，不過印象中看版友們說電影冷漠無感難以投入、配樂也非常乾枯刺耳令人煩躁、而且女主角這樣的機械演技居然打敗《燃燒女子的畫像》雙女主角得到坎城影后？就令我打退堂鼓了。而今年補看，我覺得去年版友們說的都不是空穴來風 XD 它是有其視覺風格與社會隱喻、也有種神似尤格蘭西莫的日常驚悚，但要能看下去是需要點耐性。

故事背景：有個大概在英國利物浦（有場景地標但也沒明說）的生技公司，專門生產新品種人造花卉進軍當代疏離社會的市場，這年摩拳擦掌要在花展（卻爾西花展？）推出的是由新任工程師 Alice領導團隊研發出的「快樂花」，號稱能為疏離社會的冷感人們重新帶來快樂！這裡的快樂理論是：你要主動對花付出關愛、把它當個小生命每天和他多說話，他就會散發花粉回應你的關愛、而這花粉中的「催產素」就是快樂的泉源！這催產素又稱「母親荷爾蒙」，能加深母親和新生兒的連結，應用在這花上就是「愛花如子」；換個感性口吻說，這種植物需要的就是「愛」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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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在這主角介紹新花的開場，我們就可以抓到本片「小魔花」的隱喻：就是我們的新生嬰孩、我們只要呵護它如呵護嬰孩、它也會如嬰孩給你咿咿呀呀的回應、我們就會像嬰孩的母親油然而生為母的喜悅！只是養小孩真是件這麼快樂的事嗎？如果是的話，那大家去養真小孩當真爸媽就好了、幹嘛還要發明個植物幫人們刷「爸媽感」呢？說穿了，恐怕人人想要享受爸媽的喜悅之餘、都不是很想面對爸媽的負擔，這種「當爸媽其實很恐怖」的電影我身為爸媽最愛了 XD 本片人們不願面對的恐怖，恐怕不是養小孩太辛苦、而更像是養小孩「不受控」但又甩不掉。

小孩不受控，表面上只是平常在外面乖不乖、會不會在公眾場合如電影院 (!)丟爸媽臉，直令爸媽有時氣結心想如果孩子是盆植物 (!)不會亂跑該多好；小孩長大的不受控就更進階了，是會不會在外面學壞、會不會亂交朋友、會不會下課不知跑到哪去了急死爸媽，如果孩子是株植物可以乖乖在家或安守其位該多好；小孩再大甚至大尺度的世代長大後的不受控，就比較嚴肅地關於「擴張」了：爸媽有爸媽插旗世界的印記與足跡、下一代也會想插他們的旗，但既有空間不夠一定要向外擴張、這一擴張世世代代將不可收拾... 此時，把孩子當一株植物就解決不了「擴張」問題了。

但沒有關係，Alice 的團隊已經想過這問題，而設定好了「無法繁衍、只能人造」的基因，硬是要把本來可以靠花粉傳播繁衍出去插旗世界的野花、給做成只有人類可以根據需求控制產量的家花；若套上我們已建立的「愛花如子」之隱喻來看，也就是人類潛意識裡只想享受為人父母的喜悅、只想以自己意志或形象去繁衍自己的延伸，卻不樂見孩子獨立發展在世界擴張、以他們的形象去做他們的繁衍。是呀，如果這個社會人人都對帶孩子的「不受控」感到心灰意冷了、卻又自私地想享受為人父母的喜悅，那以「植物」來移情真是最好的解法、植物還不會繁衍就更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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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年輕觀眾會怎麼欣賞並解讀這片，我只知自己身為爸媽每天對小孩又愛又恨煩個半死時、看到這種怪劇情怪產品真是深得我心一點就通！它直指我們既享受擁有小孩、應該也是真心愛著小孩期待他們獨立成長、但當小孩越長越大需求慾望與生活觸角越來越廣時、卻又暗暗希望他們安分一點壓抑一點需求少點、不要來給心力交瘁的爸媽添更多麻煩。科科，電影中的女主角很快也來演出這矛盾心結：她是生技公司傑出工程師，她埋首工作全力衝刺建功立業中，但她每想到家裡還有個小孩需要花時間分神照顧就覺得很煩，但真要說希望把小孩切割掉送去給前夫？又有罪惡感。

如果魔幻寫實的「心有所思、手有所作」也能應用在這部科幻驚悚片，那也許可說 Alice把她自己的育兒焦慮給投射在研發上而造出這「母愛花」、還真的就給它以自己兒子 Joe來命名為"Little Joe"！於是，Alice 忙於上班不想管孩子但又愧疚的情結，就猶如把工作當孩子在養一個私生子、卻對家裡的孩子心懷歉疚，我們都聽慣的上班族自嘲「嫁給工作」或「和工作外遇」冷落了伴侶、在 Alice身上就變成「把工作養成私生子」冷落了真兒子。是呀，如果人生能重來，何必工作孩子兩頭燒？現世許多人養隻寵物代替孩子多逍遙？若還能換成「養花」代替寵物更雲淡風輕。

但是正如所有孩子不論被規訓壓抑多少都必有獨立掙脫的生命力，本片 Alice研發的這「有感情會自主」的花一樣會有獨立掙脫的生命力。當然，一朵花種在盆栽裡是無法獨立移動的，花若要如人類孩子一般掙脫擴張就必須著眼於「集體」、要拼的不是單花的自由發展而是花族的集體繁衍！這也的確體現在本片的攝影與配樂上：這裡除了某朵被 Alice私下帶回家的小花外，沒有一朵花是以個體存在的，不只攝影機照花時是照花的集體、攝影機不照花時也常常照去空氣彷彿花的靈魂無所不在、連那日式禪意配樂也彷彿群花一體正在靜靜傾聽人類怎麼看待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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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主軸，就是這群「小魔花」身為被壓抑的孩子想繁衍擴張、於是透過獨門「花粉」如嬰孩般咿咿呀呀地對人類爸媽們賣萌、透過激發人類母性的「催產素」把人類爸媽一個個融化酥軟後、把大家變成「寶奴」任寶寶予取於求、一切「寶寶優先」其他皆可拋。這部分，讓觀眾透過最後一個失陷的 Alice之雙眼，看著本來認識的人們一個個成為「花爸花媽」、儘管身體記憶都存在但人格徹底變個人，就是最精彩的驚悚魅力；而我身為爸媽更感驚悚的，是爸媽界真有很多人有了孩子就徹底變了一個人、孩子優先其他皆可拋、甚至自主人格都漸漸消逝、只剩機械般的慈愛笑臉。

看本片許多吸到花粉的人們，他們各自改變的方向都不盡相同，共同點只有：(1) 變了一個人，(2) 以保護花兒擴大生產為職志，(3) 其他事不管原本關不關心都成了次要，(4) 任何人事如與花兒生存發展有衝突可以悍然割捨甚至激烈敵對... 完全就是現世「成為爸媽」的極端轉變！在此觀眾看到寫實劇情的「人人都失去自我變了一個人」、甚至還會為了花而與人衝突暴力相向，應該都會感到反派步步進逼的驚悚、回想「成為爸媽」如果也是類似處境更是令人絕望；但眼看這些從 Alice眼光看來換了個人的親友同事們，他們仍雙眼發光口口聲聲「我並沒變」，值得相信嗎？

看到最後，我感到五味雜陳的觀念翻轉：本來我們基於人類本位認定這些「小魔花」就是反派要來征服人類、於是看著人類被步步進逼侵蝕掌控感到好恐怖；但電影到最後，當小魔花處心積慮的「繁殖擴張」陰謀成功後，這結果真的很糟嗎？仔細想想好像也並不糟：一來新花還是由人類量產並不真吞噬世界、二來量產目的達到後花兒也沒要人類做什麼恐怖事、三來等量產任務完成後閒下來的人們反而一對對莫名點通了原初的壓抑與焦慮？譬如 Alice與兒子 Joe本來理性知道該獨立放手但感性依賴不捨、譬如 Alice對屬下 Chris本來拒於門外現在敞開心胸，好像結果都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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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本片中的小魔花，只不過是被人類創造者斷絕繁衍能力的受禁錮孩子，比喻的則是現世無數受到父母壓抑無法抒展擴張的孩子？小魔花透過花粉想辦法蠱惑人類創造者去讓它擴張、是否就像現世受禁錮孩子們水汪大眼賣萌裝可憐、軟硬兼施懇求爸媽放我出去讓我闖蕩好不好？說到底，也許本片自主角 Alice以降的生技從業者們，他們一開始想創造生命卻又壓抑其繁衍，本來就如控制狂爸媽一般做錯了；反而經過全片讓 Alice在家與兒子相處、也在實驗室與花兒相處這一遭後，她與眾人才在小花花粉的溫情攻勢下卸除了心防、還是為了對小花的愛而願放他們擴張發展？

至少，片末的 Alice已和片初大不同，她不再明明願意把孩子交給前夫卻為了罪咎感裹足不前、也不再明知屬下 Chris跟自己相配但礙於自己是孩子的媽而拒於門外... 也許，本片人類主角卸除心防放花兒發展、所喻示的是人類父母也值得放開心胸讓孩子獨立自由去揮灑？不過當然，這小魔花釋放的花粉雖然只是會誘惑人類愛它們、但對其他花卉看來是有害處的、難道暗示自由擴張的孩子終將與其他孩子發生生存競爭嗎？本片鬼影幢幢充滿敘事的懸疑與模糊，總令人不知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人人可能都有不同解讀，我剛好當爸媽管小孩管得充滿矛盾與焦慮就有了這心得 XD

雖然《小魔花》令我看得靈感滿滿處處聯想、更一次次回視自己親子關係與育兒面貌越想越心驚，但不得不說這是有點偏門的觀影體驗、我猜一般觀眾看這片應該更有可能感到冷漠與疏離、就算有再多可聯想的出發點卻很難引起馳騁聯想的動力... 這種片我就只能推薦有緣人欣賞了。我是針對女主角 Emily Beecham來看的，看她演技我也是覺得收放得當也令我有感，但這樣的低調平凡表現力真能拿到個「坎城影后」嗎？好像有點言過其實，但我也沒啥資格去評論。倒是看這種怪怪劇本怪怪手法，令我認識了奧地利怪導演 Jessica Hausner而大感興趣！有空再追她其他奧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IoeSon6Ai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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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沒在追坎城提名，只知道她竟然打敗燒女，原來還有這麼多？大概是大家表現都太好了不知該給誰、就給最平凡的那位吧 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