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雷] 《熱帶魚》—亞熱帶的童真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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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是個亞熱帶國家，如同故事發生的嘉義東石，不可能有熱帶魚，而夢想正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世間卻總沒有那麼絕對，總是有那麼一點偶然的美好，會發生在小人物的生命上。

「深海裡有一種長得很奇怪的魚，專吃小孩子的夢，等吃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夢之後，身上會長出翅膀，從海底飛到天空。如果在海中央，日出時看到它，嘴裡唸著『我是魚』、『我是魚』，魚就會載你到海裡到處玩，到了龍王宮給你吃紅色的珍珠，之後就會變成沙羅曼天王，還會變得很聰明，考試考第一。」這是劇中主角劉志強（阿強）寫在作文上的故事，也是他被綁架時告訴小弟弟王道南的故事。

故事的開始是在90年代台灣的學校裡發生的，阿強是個成績不上又不下的學生（同時也有重聽），如同大多數人一般，聯考可能落榜，畢竟作為考試能及格者本應即是少數，而大多數人則將成為陪葬的分母，順流而進入社會中所安排的各個位置。然而，在那個時代—甚至是直到今日，升學主義瀰漫的台灣社會，教師會以畸形的方式來鼓勵，例如軍事化訓練般地喊話、例如找家長到校來告知他們小孩沒有未來，共享這價值觀的家長再因為失去面子回家再訓斥羞辱孩子一番。今天來看，似會覺得那個時代荒謬，但異時異地而處的話，我們或許也將成為下一個世代—或說上一個世代—定性為不知好歹的草莓族。

大多數的孩子在青春期都會有那個「壞朋友」，也就是如果孩子做錯事了總該擔負全責的壞朋友，在《熱》中阿強的壞朋友就是阿禮（徐為禮），但這個時期能做的壞事至多就是抽抽煙、打打電動，也在電動間中躲避著少年組，也遇上了本片中的另一個主角王道南小朋友，他不請自來投了幣跟阿強打了一場快打旋風，慘電了阿強。然而，在一次抽煙時被一個（貌似）刑警的人給抓包，被威逼著提供姓名、學校、班級、電話後，那個刑警要阿禮跟他去後面，結果阿禮跑回來喊說：「幹拎娘摸林北咖稱。」對比一個少年非行（未達犯罪）與性騷擾罪（刑事犯罪）到底孰輕孰重？

這個貌似刑警的人是賴桑，他是前刑警，在這之後他帶著王道南小朋友買鹽酥雞，過兩天新聞就發表了王道南小朋友被綁架的消息。阿強在家裡看到新聞對著父母說知道綁匪是誰，因為前日買鹽酥雞時看到賴桑帶著王道南，父母卻置若罔聞地叫他去準備聯考，因為聯考只剩下一個月了。

在路上看到跟賴桑同夥的慶仔開著的貨車時，阿強憑著純真的正義感：拯救綁架被害人那慘電過他的王道南小弟弟，跳上了貨櫃，而開啟了「被綁架」的旅途。賴桑打了勒索電話，要五百萬，放在戲院前的垃圾桶中，前去查看時的賴桑正好遇到站崗的刑警好友，那刑警竟然跟賴桑聊起來了，實際是賴桑原本就是退休刑警，但「不務正業」，沒有像他人所說的那樣搞建築賺大錢，反而是想透過綁票賺大錢。不過這算不算不誤正業，對比侯孝賢的《南國再見，南國》中綁票人的刑警，還真讓人不知道刑警的正業是什麼。就這樣，刑警跟賴桑打屁之後賴桑回返的途中，就發生了個離奇的意外，騎著機車路倒就這麼剛好被後面的砂石車壓死了。

看似不可能的情況在參照台灣交通事故的高傷亡率而言，就沒有那麼荒謬了，感到荒謬反而不過是因為大多數人的主觀認知與實際不甚相符所致。然而，荒謬得點更在於從綁票發生的一始至終，新聞所報導的都是被綁架的阿強同學距離聯考越來越近，卻不知是否能參加這場人生大事一般。但是綁架是可能被撕票連人生都沒有了的，但聯考是確確實實地更為重要的事，畢竟老師打、家長罵對人格所造成的踐踏，都不足為道了。

老大死了的慶仔，不知所措地把兩個小孩帶回到老家嘉義東石，也更不知所措地告訴了全家人，但這全家人本來就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壞人。他們就是在夜市擺攤一件兩百九兩件五百，掛著巨蛇娘娘結果是文英飾演的阿姨扮的，被路過的阿伯嗆說不要臉時，反而這條巨蛇長出兩條手罵道：「你是在哭爸喔！是你家己歡喜甘願拆票進來的，我又沒去外面
你，嫌？轉去看你老母啦。」知曉慶仔把兩個小孩「綁」回來後，全家人開始實踐這個「發財夢」。

他們都知道這是可能面臨槍斃的犯行，但是這又好像不是那麼大的一樁事情，打通電話，拿錢放人，日子照過。更充滿黑色幽默的是，劉家父母在電視上的溫情喊話中要綁匪犯人是要讓阿強參加聯考，而聽到的綁匪慶仔，竟然還把家裡另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阿娟的教科書給阿強讀，每天督促他讀書，不會的問題還去附近問林老師問到會，缺的參考書甚至還到市區購買。讀累了，去海邊看魚，去沙灘堆沙灘做大便，這反而相較於都市的每日重複如同推巨石一般地歡樂。

直到線報掌握小孩應該在東石時，話說回頭，之所以掌握這線報是勒索電話這次並不是由一個人打那麼強硬地拿錢、地點、交人，而是全家包括文英阿姨、阿昌、媳婦、親家母全部都說上一句話，拙劣的技法反而彰顯出那時人的純樸：賺錢考試、考試賺錢。為了避免警察在東石找到人，慶仔跟姨丈還帶了兩個小孩出海，因著距離聯考越來越近，聯絡不上人正是因為慶仔的弟弟阿賢打電話都沒有加區碼，始終聯絡不上終於讓全部人放棄回岸上時，恰好遇上賭香腸的兩位留守員警，贏了四百條香腸要請在港邊所有人吃時，剛好遇到這全家人跟阿強還有王道南。但是，兩個小孩卻沒指控他們是綁匪，卻編了個故事，說這些人搶了船帶我們游回來，救了我們。但是這也不完全是謊言，相較於在都市被教師打、被家長罵、成日的無趣聯考白日與打電動夜晚，這確實是種救贖，是種美夢成真的救贖。

東石在片中的一半時間是淹水的，在港邊又因為公設水閘失修，床鋪、飯廳都浸在水中，但在這時就流入了一條熱帶魚，雖然這裡不可能有熱帶魚，但偏偏被阿娟在水溝撈到了，如同撈到一個不可能一般。阿娟是慶仔的妹妹，而他之所以有教科書，之所以在港邊撈蚌，是他曾經也想念書，但是被慶仔阻擋，而他去高雄工廠工作時，愛上一個人，卻遭到他與朋友的強暴。而她曾經自殺，這在電影中一幕阿娟洗澡手上的刀痕可見。而這些事情，是阿娟有次聽到阿賢笑著阿強寫給阿娟的情書時，在片尾她知道阿強獲救時託人送紙條給阿強上寫的，她說：

「阿強，你上次說在海裡看到很多熱帶魚。小時候，我也和你一樣， 一直以為海裡都是熱帶魚。長大後，才知道我們這裡的海，是不會有熱帶魚的。可是，上次淹水的時候，我發現這條熱帶魚竟然靜靜地由在路邊的水溝裡。也不知道它是從哪裡來的。我決定把它送給你，希望你會喜歡。雖然，我們沒有說過話，可是我知道你是一個愛做夢的人。其實我很羨慕你，你可以無憂無慮地念書，甚至參加聯考，這些都是我所不能擁有的。一年前，大哥要我放棄升學，到高雄的工廠工作。，在那裡，我愛上了一個人，可是，沒想到後來，他竟然和他的朋友一起強暴我。我曾經是一個愛幻想的女孩。可是現在我已經不再有任何夢想了。人師的路很長，光有夢想是走不動的。你應該好好珍惜你現在的一切。好好加油！面對你該走的路吧！祝你聯考順利。」

自此，我們發現全片中的黑色幽默在諷刺著即便被綁票也要顧著考試的社會價值觀，反而是如同阿娟一般的人所欽羨可以擁有的，因為她是女性，她不能升學，她被強暴，她沒有選擇，亦即，沒有自由。但我們卻不能說這是種二擇一的要馬當個劣勢性別，要馬當個升學主義奴隸。這裡所能看見的是一種互相不了解所產生的隔閡與孤獨，逃離升學氣氛桎梏的阿強，嚮往升學的阿娟，不過都是整個社會（各種面向的社會，包括升學社會與父權社會等等）的受迫者。

聯考在新聞報導持續傳播著的，雖然看似荒謬地一直報導著距離聯考幾日在綁票訊息之後，但是既然報導的標的是「真相」，換句話說，那個時代的真相正是「聯考」，而那就是社會現實。熱帶魚所代表的夢想，看似不可能，卻也可能發生在窮鄉僻壤正好淹水的東石鄉。阿強有著夢想，阿娟則把這個夢想送給了還有夢想的阿強，而王道南小弟弟更在充斥著想像的童年，所以在海上看日出時喊著：「我是魚」、「我是魚」、「我是魚」。阿娟經歷了現實的衝撞，但她的無私則把這份夢送給正值青春期選擇是否要拋棄夢想面臨現實的阿強，阿強將會選擇將是我們所不知道的，但是片尾那頭王道南小弟弟所看到的熱帶魚飛出海中，悠遊在城市裡，所代表的正是許多孩子的夢被吃了雖然不再做夢，但是這些夢想仍然浮在天空，只看我們想不想去看見它。若願意看見，平庸之人如阿強，也可以是沙羅曼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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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61.227.201.95 (臺灣)

神諷刺

真的越來越狂野

真的好看！

超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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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lokazdszone (61.227.201.95 臺灣), 01/19/2022 16:29:47

我也想說那部！？

※ 編輯: lokazdszone (61.227.201.95 臺灣), 01/19/2022 17:26:09

++

※ 編輯: lokazdszone (101.10.59.69 臺灣), 01/20/2022 00:36: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