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經濟學人訃告：始於力量，終於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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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把它搞丟了。肯定是落在了畫紙跟他工作時愛用的矮桌子一帶吧！對於自己的東西，不論是啥，他總是漫不經心的。但這次是緊急事態，他在工作室翻箱倒櫃，愈發焦頭爛額，但它依然杳無蹤跡。沒有它，他就無法好好作畫，遑論完成作品。

他要找的是他的筆套，木質，黑色與帶粉紅的奶油色相間，全無看頭，在多年來的切割、打磨、作畫下，已經飽經風霜；他削刻筆套的前端，讓筆尖凸出更多；當筆套有裂縫時，他就修理它。誠然，他試過其他筆套，但是都用不慣──在成千上萬頁品質不佳的畫紙上製造的幽微沙沙聲，已讓那筆套成為他的好友兼摯愛。

鳥山明從就職伊始到成名山事業，都由那筆套譜出：他在14歲時不經意地在某個地方買下了它，23歲時，與它一起完成了被最具聲望的漫畫刊物《週刊少年Jump》接納的作品《奇蹟島》，1980年後的四年間，陪著他宵衣旰食地完成了《怪博士與機器娃娃》，這部作品在日本大賣3500萬冊。1984年怪博士退休後，更偉大的事情來臨了：他向世人介紹了一位新角色，然後這將讓日本漫畫史無前例地得到歐美世界的歡迎，接著是全球性的成功。

他叫孫悟空，出自《七龍珠》，是地球上最偉大的英雄，有著少年的身形及一些特異之處，例如猴子的尾巴和超凡的力量。這部作品大框架來自中國經典小說《西遊記》，劇情簡單明瞭，講述孫悟空常常出糗的武術修習，還有與布瑪跟一隻看起來很懾人的龍組隊，尋找七顆散落在地球各處的龍珠，把所有龍珠集齊，就能實現一個願望。然後龍珠又再次四散。

像這樣的故事，實在沒有理由能完結，也確實很不像是有個圓滿結局。它在《週刊少年Jump》連載了10年，出版42集漫畫，改編為153集的動畫，還有劇場版，但故事在演進，作品也在改變：孫悟空長大了，為人父了，有更強大的力量了，迎戰了更多齜牙咧嘴的敵人，有時輸了，還死掉了，又復活了，永遠不變的是他身上穿的橘色武術袍，還有當戰鬥力超過9000時，從黑色變成金色閃電造型的頭髮。

在前幾冊漫畫，還可以看到有些可愛的反派，以及宛如競技場的戰鬥模式，不過在1989年到1996年的《七龍珠Z》後，在你死我活的戰鬥中，火力全開式的大亂鬥幾乎要填滿了書頁的邊邊角角，漫畫的格子已無法容納如「嘿呀！」、「啊啊啊啊！」、「乎喔喔喔！」的嘶吼，如此狂放的躍動，讓遠在美國，閱讀漫畫或收看Toonami的少年們悠然神往。

鳥山明從來沒想過，他將因創造出穿著藍色工裝褲，圓嘟嘟又近視眼的機器娃娃阿拉蕾醬而一舉成名，《七龍珠》的世界盛名及滾滾財富更讓他瞠目結舌──他原本只是想帶給日本男孩快樂，結果讓世界為之傾狂；他很少靜坐沉思漫畫情節，因為他只是希望能畫些有趣、搞笑、功夫打鬥之類的東西，結果粉絲看到了友情、親情、敬業等崇高議題。他走一步、是一步，而他邁開步伐的堅定伴侶，是他手中完美契合畫筆的筆套，讓他完美地將筆下角色的下一步躍然於雪白的畫紙上。

他一開始沒有料到，漫畫將成為他一生的志業。他曾從事設計，然後發現這不適合他，20多歲時，他一無所有，連500日圓都要跟母親要，事態是如此不可持續，讓擅長畫圖的他試著踏入漫畫。一方面，漫畫可以無拘無束地揮灑所思所想，讓他熱愛於其中；但另一方面，漫畫事業艱難重重，連載《怪博士與機器娃娃》時，他曾連續四天通宵達旦，畫出他自己都難以想像的頁數，就是為了趕上《週刊少年Jump》不留餘地的交稿期限。為了趕稿，他還曾拜多家人幫他上色。

之後，《怪博士與機器娃娃》躍上電視螢幕，他腦中接著又有了新角色，這次他要躍上更狂野的冒險，橫貫宇宙，穿越時空。孫悟空的宏願是單挑更強大的敵人，因此，創造他的人畫出了更多的迎戰者，最讓他樂在其中的非比克大魔王莫屬了。披著牌色長條斗篷、包著白色頭巾、臉色沉鬱至極的比克，最後由反轉正，成為地球的拯救者。

從他筆套傾洩而出的作品還有很多，像是《超時空之鑰》、《勇者鬥惡龍》的美術設計，他還參與了所有他援助的動畫及劇場版的製作。他的工作量毫不意外的讓他宛如一名隱者，但這也是他的性格；與好友相處時，他大笑，找樂子，漫無邊際高談闊論，但他的朋友很少，而且圈子裡絕大多數是漫畫家，他的妻子南那智也是漫畫家。他選擇住在出生地清須，而不是工作是所在地名古屋，「大隱隱於市」符合他的心之所向。

香菸，常常跟他的畫像同框，但更大眾的形象是「鳥山明機器人」──由防毒面具，機械手臂合成的機械人──也可能是穿著那件孫悟空的橘色武術袍──那件在東京街頭的雕塑，從上海到巴黎的玩具店，還有紐約感恩節大遊行上出現的武術袍──也有時是穿著綠色連身工作服，像是個巧手工匠。

巧手工匠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2000年完成《沙漠大冒險》後，作品就急遽減少，也是在那時候，他的筆套不見了。這次是永遠搞丟了。他說這一切都是因為懶散。但或許這更是個象徵，象徵著他們曾經一起打鬧過，嘶吼過，飛躍過，拯救人間過。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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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e away, O human child!
To the waters and the wild
With a faery, hand in hand.
For the world's more full of weeping than you can understand.
Yeats "The Stolen Chi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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