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討論] 志志雄那艘破船做得到弱肉強食？

單純講志志雄政變，成功率不會很高，可能連50%都不到。
不過如果以志志雄他的中心思想，建立一個弱肉強食社會，
也就是「破壞明治政府達到國家動亂」，1878年是有足夠的環境可以催化的。
因為這是建立在：
1. 舊武士/華族對薪俸改國債發放不滿 2. 百姓對徵兵制度之不滿
3. 對四民平等(しみんびょうどう)、以及以義務教育再增地方稅不滿

當然，對於完全不懂日本近代史的外國人來說，大概沒辦法理解脈絡吧。
本文為簡要說明當時的政治與社會結構變遷所導致的問題。不想看的現在可以離開。

1. 逐步淘汰武士的後果
倒幕派打敗德川幕府後，它立刻就面臨一個問題：
光靠滅亡的德川家領土還是不夠支應整個國家財政。
德川家已經是最大的，大約有800萬石的田賦，但相對應各藩有2200萬石。
也就是說，就算薩長土肥把德川打倒，建立一個聯盟幕府，也是改變不了
地方藩屬割據，而中央無法控制的局面。故第一個做法是想辦法收回領土，
也就是版籍奉還。

那麼怎麼讓當時的得利者，也就是薩摩、長州藩主可以接受
把藩屬的土地、人民都還給明治政府呢？很簡單，就擺明能讓藩主們爽就好。

版籍奉還跟廢藩置縣是一套的，首先利用人事任命新的縣知事來替換原本的大名。
而大名把地方的軍事、政治、司法權上繳給國家後，可以換取原本藩屬地10%的稅收
來作為他的退休金。而且之後藩的內政問題完全不用管。

大名：「躺著都可以拿錢欸，爽阿」

然而這個時候武士就出現兩種人，一種是拿原本權力換取政府薪俸的華族。
以及原本領藩薪水，但被賣掉的公務員武士。

再加上徵兵制出現後，軍隊就出現了原本的舊武士與徵兵的國軍。
這時武士就變成佔據25%左右軍費人事支出的「冗員」。
於是這時的日本政府，就不太想繼續維持1872年四民平等政策時保證的，
雖然下級武士在新的國民制度轉變成平民，但國家還是會給你薪俸。

政府：「這樣好了，我給你一張債券來當退休俸如何」
這就是金禄公債(きんろくこうさい)

遊戲規則是這樣：
你可以用你的本俸來換接近面額的債券，比如說你是原本月俸10石，
若石高制轉換後為9圓，9*12=108圓/年，而當時的金祿公債面額有：

10圓、25圓、50圓，故你可以轉換成50圓+25圓+25圓+10圓+10圓的債券，共105圓。
令年利率分別為：10圓,25圓=7%、50圓=6%，平均利率為6.6%。
105*1.066/12=9.32圓。這個就是你轉換後的月配息。
雖然說現在你可以用excel精算出轉換後配息會比原薪俸高0.32。
但對於當時的武士來說，他原本是可以領年薪108圓領到死，
但轉換後卻變成105圓面額，就算每月9.32圓也只能領到5~15年期滿。
所以這個制度轉換率不高，只有30%。

但對於國家來說，這是可以利用債券把武士薪資轉換成到期後不用再付的條件。
最多金祿全賣完後武士的開銷就會逐年降低，故1875年則進行全面性的債券化。

即使這次發放的是30年公債，但對於武士來說，這相當於原本領到死的薪俸
變成只能領30年到期就沒了的強迫推銷債券，等同於政府並沒有允諾原先
付他們同等薪水的承諾，故這是造成他們對明治政府不滿的主因。

另一方面，基於對政府的不信任，金祿債券最後的流向分別為，

有錢的華族利用高面額的公債來質借現金，而開公司變成後來的三菱等財閥。
雖然質借換到的錢會比較少，但因為面額大，所以還是能換到一筆錢。
但對於下級武士來說，由於能換得面額小，所以他要換錢也只能換到比
面額更少的現金，而現金花完了就沒了，故他還是要面對中年求職的問題。

「那是你武士自己的問題吧，關政府屁事」
但是一群被強迫推銷30年公債的武士們聚集的怒火，例如薩摩武士們
他們找上了西鄉隆盛請願討公道，最後就演變成"還我薪俸"的西南戰爭。

2. 四民制度與徵兵制不滿
原本兵農分離的舊制度，打仗就只要武士去打就好，但徵兵制施行後，
平民就從本來不用當兵，變成突然要去當兵，否則你要付240圓來免除當兵。
這個退役金就變成當時戲稱的"血稅"，也就是你沒錢就只好上戰場用血償還
的稅負。

神劍闖江湖中單行本裡面，被砍死的大久保利通，他被暗殺的直接原因
也是因為他更進一步的取消退役金，但是原本大名的華族子女卻可以免役
而招致仇恨。

另外像是義務教育，建造學校跟營運學校的費用哪裡來？地方稅。

稅率為10%，這個10%地方稅又變成當時地方百姓不滿，搗毀破壞學校
以及消極不讓子女上學的主因。
此外還有像是把山林因為土地法變成國有地，故像是原本砍樹製炭的農村，
他們現在不只不能砍國有林，還要擔負地方稅率的制度bug。
以及「憑什麼穢多跟我身分一樣」，四民政策下平民與穢多部落民的暴動抗爭，
還有把財產/公債抵押沒錢了，要求以前那種「借金令」把債務免除的暴動。

這些社會、農村、階級上因為制度改變所導致的不滿，最後才以像是西南戰爭、
竹橋事件、紀尾井坂之變等事件的叛亂呈現。

甚至到了1884年還存在，也就是秩父事件。
也就是說，當時日本的社會矛盾問題，不僅存在於地方農村、下級武士，
乃至被徵兵的軍隊內部，都並非鐵板一塊，體制內體制外都有大小不一的壓力。

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個瘋子對日本的國會議事堂、首相官邸、甚至無差別地
對東京砲轟進行恐怖攻擊。由於當時政府普遍認知是京都地方大火，
對於志志雄鐵船偷襲毫無概念，又被他得逞的話，那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

答案是一定期間的政府功能因為恐怖攻擊而失能，最壞的下場就是全國性的動盪。
畢竟對於上述不滿的人們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天賜良機了。

「如果照你講的日本當時那麼糟，那為何後來還沒事？你說阿？」

這是因為1894年的朝鮮國發生了東學黨之亂，東學黨認為他們那麼窮苦
都是外國列強、包括中國、日本、西洋商人害的，朝鮮政府則利用天朝籓屬制度
跟清國搬救兵，清國同意出兵後，給予了日本「保僑」理由也對朝鮮出兵，
同年7月日軍就把韓國皇宮佔領了，中國在朝鮮要求下又跟日軍宣戰。

也就是甲午戰爭，以及你現在台灣史課本看到的馬關條約割台灣。
但也是因為這個勝仗，使得日本很幸運地把內部問題外部化。
戰勝的殖民地領土又變成能對外輸出，佔領的經濟型態。
以及對於國民來說，第一次認為：「我日本就是強國欸，還打贏中國哈哈」
馬關條約結果來說很微妙地改變了日本人對政府的態度，第一次認為
政府與國家說不定很有用，而催生了民族主義所需要的愛國心。
而不是自德川幕府以來，對政府的敵視，你可以說這種心態的轉換相當盲目
與愚蠢，因為台灣成為殖民地的利益並不是立刻雨露均霑到所有國民上。

但人類就是那麼愚蠢的生物，看到打贏了至少你心態上會爽。
而這可以像毒品一樣讓你暫時忘記生活的困苦。之後日本利用日俄戰爭、
一戰大發戰爭財，形成戰爭景氣的成長就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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