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緘默譯者 Deutsches Haus (雷) Disney+ 德國波蘭法庭劇 2023

本劇 Disney+線上看連結，可 V去除美國外的西方國家欣賞，有英語字幕：
https://www.disneyplus.com/series/deutsches-haus/2ZNO06t7G8ei

繼續找找 Disney+這一年來有何歐洲新劇，就找到了題材最重量級而拍來也真不負眾望的德劇 Deutsches Haus/The Interpreter of Silence (2024) 官方中譯《緘默譯者》，此劇台灣沒上也沒中文字幕卻有中文譯名也是頗有趣。看海報是有不同世代德國大明星來演配角、份量最重的年輕女主角卻名不見經傳、倒是後面背景全球觀眾一定不陌生：這就是二戰納粹屠殺猶太人的「奧許維茲集中營」Konzentrationslager Auschwitz ，控訴納粹極權關心轉型正義的觀眾都耳熟能詳，愛看電影的觀眾也看過好多部片包括今年《夢想集中營》都在談這個！那這劇又談出什麼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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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材上的新意，在於這次不拍集中營當下的非人，而拍事過境遷將近二十年後直到 1963 的遲來正義，當然這正義也只摸著個邊但至少是德國司法體制正面面對的 1963/12「奧許維茲大審判」Der Auschwitz-Prozess ！好萊塢片《為愛朗讀》算是有輕輕碰過這題材、但那還是以個人感情與人生為主，本劇則由原著兼主創考察數百小時審判實況累積而成、故事一半篇幅忠實呈現審判過程、另一半則創造年輕角色談談審判對他們的影響。這位原著 Annette Hess 是影集編劇出身，前作有《選帝侯大街》(2016-21) 與《墮落街》(2021)，對德國歷史與歷代年輕人心早有深入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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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想想集中營裡受害者多苦加害者多壞、回想主創前作《選帝侯大街》多盪氣迴腸劇力萬鈞、《墮落街》則絢麗迷幻充滿末日感... 給她拍起集中營題材必也令人痛徹心扉又咬牙切齒？這就關於本劇風格上的新意：這不是一齣猶太受難劇來賺人熱淚、也不是一齣二戰犯罪劇來嫉惡如仇，而是一齣法庭劇來按表操課辯論攻防、最終重點還在「證人陳詞」搭配主角翻譯協助的一張張滄桑面孔！這些證人少數能說一些德語多半只操波蘭文、波蘭文全無字幕純靠女主角一人翻譯，彷彿他們創傷處境我們都別妄想了解只能嘗試接近！而在法庭場合我們又會期待各方如何表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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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只是冷淡平靜的按表操課：加害者老神在在早已低調 18 年融入新生活、被害者則大難不死噙淚療傷也 18 年冷靜壓抑學會了 move on，加害者蒙蔽良心已撐 18 年當然繼續否認一生永遠不破功、受害者則都知法庭炎涼三言兩語被抓小辮 (!)永遠有利加害者！因此這些沒權沒勢戰兢害怕毫無希望的存活證人們，上了法庭也是強自抑制皮肉不笑緊守心情唯恐潰堤，用字遣詞小心翼翼謹慎保留生怕一絲差錯致工虧一簣... 但這般壓抑自持戒慎恐懼不敢直視時、若仍能一口指認殺人兇手那就是不顧一切的勇氣！可說劇情風格越低調平靜、千呼萬喚的突破轉折就越有爆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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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劇這「奧許維茲大審判」一切基於幾百小時的史實錄音，只須節選卻毋須加油添醋戲劇化改編，唯一戲劇化改編就是虛構的譯者主角 Eva Bruhns 與其家人、以及史實檢察官背後幾位年輕助理們，佔劇情 50%的按表操課法庭戲份讓證人證詞冷靜平淡震撼觀眾外、另 50%的戲劇意義就在於這場審判如何影響兩個世代的人們：德語劇名 Deutsches Haus 直譯「德國之家」，在劇中就是主角 Eva他們 Bruhns 一家開的德國小酒館，他們一家就像無數德國小民戰後重建胼手胝足打拼十餘年、如今「德國經濟奇蹟」Wirtschaftswunder 終於苦盡甘來可忘卻戰爭重拾美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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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的這就是最具傳統風情的德式小酒館、於 19 世紀末隨帝國推廣 20 世紀中再蒙納粹鞏固，看中年以上德國顧客趨之若鶩 (!)就知大家戰敗失去一切刻苦重建已悶很久了、如今彷彿回到上代美好不曾有納粹掌權 (?)何不這樣歌舞昇平過一生？的確若問大家是否認同納粹呢？除了一些鐵桿納粹還真忍辱負重徐圖復興外、絕大多民眾都能承認納粹真犯了萬惡罪行、就算不譴責納粹也會怨嘆納粹把我們德國全都拖下水... 只是真要承認我們或多或少幾乎都曾是納粹體系一份子？就算這沒要追究你法律責任、你連心裡一閃即逝都將為得來不易的美好新生再蒙上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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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 開場就是主角一家開這「德國之家」小酒館歌舞昇平著、無數中年顧客在這忘卻戰爭痛苦品味懷舊鄉愁，他們一家則事業蒸蒸日上家境愈發寬裕重過體面生活、 24 歲女主角 Eva則不但大學畢業找到工作還準備嫁個企業二代好郎君！只是她尚沒意識到大學學習「斯拉夫語言」畢業成為「波蘭文翻譯」將找到的可不是什麼舒服工作呀... 果然去檢察署才面試幾句很快發現事有蹊蹺：這裡要口譯的才不是這行最多的商業會談與契約、反而各種「毒氣」「刑求」「禁閉」等聳動字眼越譯越沈重，原來即將到來的「奧許維茲大審判」有一堆波蘭證人卻只有她一個翻譯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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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a 身為一部「轉型正義」影集的年輕女主角，可以聖光大開當個「法律英雄」幫忙蒐證找到破口替受害者伸張正義嗎？要看這種故事還是去看史實人物傳記片如《謊言迷宮》(2014) 與《大審判家》(2015) 吧，在本劇裡她就是個小小翻譯努力學習戰戰兢兢把本職做好，反而是這史實審判一部部打開她視野影響她內心：真要說「集中營屠殺」與其他諸般「納粹惡行」他們這代也都耳熟能詳了，畢竟他們長大上學所受教育都已是「轉型正義」口口聲聲民主自由與人權... 但可曾想過這些光鮮語言只是教給下代的表面文章、其實上代仍到處罪人逍遙法外粉飾洗白惦惦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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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 審判即將開始各方摩拳擦掌中，只見加害被告吃香喝辣走路有風、住宮殿旅館受尊榮服務、甚至看守所裡獄卒士兵都尊敬禮遇 (!)希望德國司法還他們公道！看到這麼多民氣都受夠了「轉型正義」只想「放下過去」眼不見為淨、就知恐怕整個德國上代不分階層真要查來大都脫不了干係！這個納粹惡行人人有責的「邪惡之平庸」概念當代觀眾都已經很熟，給本劇冷靜筆觸寫實拍來令人既是鄙視激憤又是同情憐憫真五味雜陳。相對地，曾經受害的「猶太人」操著波蘭語再次行走德國城市，人人面帶嫌惡別過了頭只想無視，能住進的也只有老舊旅館 Alt Frankfu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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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集主角 Eva身為德國下代本能有大好前程、卻也陰錯陽差毅然決定跟著證人腳步進 Alt Frankfurt、我們才知本劇命名不只「德國之家」連「老法蘭克福」都語帶隱喻回視人間！看看本劇重建完成的「新法蘭克福」城市街景和我們今日觀光看到的並沒兩樣，彷彿人人都想忘了過去老城就來快樂擁抱繁榮新世界？但遠從波蘭來的猶太證人仍不為所惑更不畏人言堅持回到「老法蘭克福」、提醒自己也警醒人們一切都要「追本溯源」掀開老納粹傷疤！上代人人都在掩蓋傷疤給下代一個單純新世界，但下代遲早長大成人擁有自己主見，紙包不住火又將造成什麼世代失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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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劇也常出現「對位」場景：官司兩造中站在檢方的主角 Eva、每天回家和父母姊姊都要吃一頓 proper dinner，鏡頭一轉只見辯方納粹戰犯 Wilhelm Boger亦有其家庭、他雖長年住看守所妻女仍定期訪視一樣要吃燭光晚餐！可說納粹倒台不論幾家歡喜幾家愁、大家苦苦撐持的共同執念就是這「體面」與「繁榮」、不管以前多少罪疚或多少創傷只要阻礙體面繁榮就必須全數壓下！於是這就造成人人心照不宣的集體「緘默」，只是緘默這事亦有世代差異與矛盾：年長人想要重建人生、必須否認一切壓抑過去，但年輕人想要身心舒暢無愧天地的全新人生？就必須徹底爬梳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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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搞笑但本劇演來心體合一再認真不過的，還是表現年輕人忠於真我的愛情與性 XD 簡單講，你如果藏著秘密粉飾太平遮掩一生，你想戀愛成家打造人生最終都只會「按表操課」流於異化，更別說就算花前月下性感撩人炒熱氣氛 (!)也是褲子一脫就馬上熄火；相反地，在這人人迴避自我遮掩真心的異化社會裡，如果茫茫人海中也有另一人不惜犧牲現狀割捨一切、更無畏秘密罪疚也要大膽揭開傷疤？當你知道「德不孤必有鄰」時那默契交心的天雷地火自水到渠成... 譬如女主角 Eva和看似天造地設的富家少主 Jürgen，兩人當對「新德國」的模範夫妻 (!)真就是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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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a 身遭配角戲份雖不多、甚至故事往往有頭沒尾 XD 但各人都有一兩場掏心掏肺的脆弱時刻、爬梳過去創傷陰影比較今日偏執失調，自能為這生不逢時的德國世代連起眾生相：(1) 富二代未婚夫 Jürgen的陰影主要關於「盟軍轟炸」，在那慌亂童年小小心靈已埋下陰影，甚至犯下亂世罪疚難以抹滅只能強自壓抑苦行ㄧ生，如今努力汲營外在功名營造幸福家庭都是種心理補償；(2) 曖昧交心的檢察官助理 David是猶太人，總以他「集中營存活」經歷振振有詞嫉惡如仇，但真走一趟奧許維茲就知他是個 imposter 偽裝到今日！難道身為未曾受難的猶太人亦有「倖存者罪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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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David 尋歡邂逅的 Sisi 是個應召女郎，身居底層對主流世界早失望透頂，原來從「納粹末日」到「蘇聯入侵」到「重建經濟」的弱肉強食隨人顧性命，令她從童年就對人性徹底失望，行屍走肉長大至今仍能有天重拾希望嗎？(4) Eva 的護士姊姊 Annegret 記得他們家從小就住奧許維茲，長大回想童年遇過的隔牆玩伴才知那是「集中營」！童年有個玩伴沒能救下來、長大就當護士努力補償缺憾、這一補償走火入魔又會釀什麼大禍？(5) 受審戰犯 Boger的女兒 Diana，自小被母親教導父親忠黨愛國是德國之光，長大心懷好奇偷偷去旁聽審判 (!)知道父親真相會有多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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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va 老爸 Ludwig 每天埋首廚房工作笑臉迎人，但談起審判工作他就默默轉移話題？原來父親以前是集中營軍官廚師認識所有戰犯們！但耳聽父親氣急敗壞「我只服從命令什麼都不知」、「若不當廚師就會調去前線」讓妳們當孤兒寡母，戰後長大的新生代又該如何想像他們的苦衷？(7) Eva 的媽媽 Edith同擔罪疚卻理直氣壯豁了出去，竟大膽應辯方傳喚出席作證百無禁忌，原來過去戰犯曾當納粹鷹犬也曾反對納粹、曾冷血殺人也曾開恩饒人，同樣地父母也曾與虎謀皮為他服務、亦層倒打他一耙把他抖出去... 在那風聲鶴唳的求存年代你能期待多少道德勇氣與黑白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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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在一堆死不認罪的囂張納粹中，還有一位城府最深的史實戰犯 Wilhelm Boger由本劇最大牌 Heiner Lauterbach演出：從諸般證人證詞都知他以前當納粹鷹犬掌握權力霸道橫行殺人如麻！但如今看他言行也知他悔不當初只是打死不承認，因為「認錯就輸了」將連累妻子女兒家庭未來一切都崩毀！如今他很務實也不求什麼，就只圖個與人為善低調度過；(9) 沒親手犯過罪行的妻子，不問世事單純頑固「相信老公」：老公一切都是為了國家、希特勒一切都是為了民族，他們雖是輸家但公理正義仍站他們這一方！也許正因妻子盲目相信，老公縱有良心也拉不下臉只能凹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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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劇剛開始看審判兩造，可能還有「一家良民 vs 一家罪人」的黑白分明？但隨著五集庭審越聽越多令人眉頭深鎖、諸多角色不同家庭的隱藏罪疚也漸被打開... 也許一開始還覺得有人高風亮節有人應惡貫滿盈、但後來善念惡行混作一團 (!)大家生錯時代都只能隨人顧性命！身為外人很容易貼個「邪惡平庸」標籤批判全德人人都有罪？但若把我們置入他們當下時空又會怎麼抉擇？若真要賞罰分明恐怕大家都得以死謝罪了 XD 就算全都量刑一個不少那德國經濟也可說就這樣毀了... 也許在正義如此複雜世故的荒唐年代，「面對真相」就是諸般無奈妥協下至少能做的轉型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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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當雲淡風輕的德國主角們走一趟「奧斯威辛」，親身踏勘也親眼見到受害存活者，耳聽他們問一句「都18年了」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判他們死刑」？喔喔不好意思我們西德「1949 就已廢除了死刑」XD 只換得對方面色一沉「那也許你們德國不是能夠實踐正義的國家」... 哎哎談到死刑存廢這就傷感情，查查我們台灣遵奉的「歐美先進國家」之中最先廢死的是哪一國呢？這比其他鄰國還早幾十年的進步之舉，到底是記取納粹教訓保護未來世代人權、還是意在快給納粹戰犯開個巧門保護加害者？本劇也不做價值論斷就由角色靜靜道來... 推薦 Disney+歐州各國平台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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