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狄金生 Dickinson S02 (雷) Apple TV+

Apple TV+ 講述美國 19 世紀女詩人 Emily Dickinson少女時代的文學傳記劇《狄金生》，由影歌雙棲青春無敵的 Hailee Steinfeld 再次發揮超群演技暢快靈活地演來，今年初終於把第二季十集分八週播完！第一季時本劇就採取「古裝場景服儀」搭配「現代YA片演出」的大膽混搭成功得到了好評，第二季就繼續這戲路探索更多 19 世紀中美國少年與當代 2020 年輕文化的跨世代呼應。YA風的幽默惡搞自是此劇直言不諱的特色、但它的歷史考察與選擇呈現一點不含糊，更棒的是歡樂熱鬧表象下 Emily憂鬱的心暗潮洶湧、而一季十集選其詩作十首情境式呈現 Emily心路歷程！

第一季，Emily 作為一個少女以詩探索精彩卻又複雜的人生，詩只是她人生追尋的一部分，其他還有友情、愛情、同儕、家庭、兩性、存在、生死、寰宇新知等好多事物令她焦慮著，只是好像越寫越覺得一切在「詩」有了個神秘的出口，直到 1957 年夏天，史料中與她疑似戀愛的 Sue嫁給她哥 Austin 做季終，彷彿宣示著她與所有少年角色的一夜長大，她也正式向本來反對的老爸爭取到「女詩人」的新生活；第二季，Emily 作為一個詩人開始渴望發表、渴望出版、更暗暗渴望「成名」，尤其當不成戀人而當了大嫂的 Sue聲聲鼓勵「妳才氣縱橫、必須要出版、讓世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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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相較於議題百花齊放的第一季，這第二季的議題集中火力主軸更清楚：就是要談「名聲」這回事，以及在這 1859-1860「新時代」的媒體與潮流。第一集，開鏡就是當時蒸蒸日上如雨後春筍的「報紙」，這裡人人閱讀的是當時已有領導地位的「春田共和報」，本來各自過著自己生活的人，現在的新生活就是每天看報急著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雖然其實還是以奇聞八卦最引人興趣 XD 只是開鏡不久 Emily的媽媽就默默興嘆「沒有報紙的過去日子多簡單，有了報紙後每天掛心好多事」，這個 1860 資訊爆炸的焦慮感是否和我們 2020 無限發展的新媒體社會焦慮似曾相識？

然後第一集馬上開個大派對，是昔日情人兼今日大嫂 Sue在她新家慣常舉辦的「女主人沙龍」文藝派對！這和過去純上流的派對已然大不同，在 1860 這日新月異的新時代「沙龍」正從巴黎崛起擴散到西方世界各地，貧苦一生突然嫁到有錢律師家庭的 Sue當然把握機會也搭上這潮流！以藝術史的角度看，她們這些沙龍女主人贊助培育也牽線了無數藝術家，歐美各國才有百花齊放的 19 世紀末美好年代文藝；但以本劇有意切入比較的當代角度看，Sue 既像是主導文化消費的Gatekeeper、更像是引領文化品味的Influencer，這「網紅」一字由派對賓客口中說出我們都秒懂。

Sue 在這季就是門庭若市送往迎來的沙龍女主人，也不免也落入孤獨貴婦婚姻冷淡而寄情文藝的窠臼。婚前勤儉持家的 Sue婚後搖身一變成為最會砸錢從不手軟的大戶，靠藝文消費填補空缺的怨婦心理當代觀眾一樣秒懂，也令我們聯想許多當代 YA 影劇的郊區富家角色們。總之本來和 Emily閨蜜戀人分不清、此生誓為心靈伴侶的 Sue，這季完全變了一個人，漸行漸遠快不認識了，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呢？季末才會揭曉、季初先來個不談感情專談事業的沙龍社交：Sue 過去欽佩 Emily詩人才氣、現在開沙龍又認識了春田共和報帥男主編 Samuel Bowles，就來牽個線發表詩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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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實 Emily Dickinson的確發表作品極少，在世只發表十首，大半都在春田共和報，其餘幾百首都要等她死後由妹妹 Lavinia找出才慢慢問世，這季劇情顯然就要來探索她經過少量嘗試後此生選擇「不發表」的心路歷程。只是正如第一集所說，Emily 的歷史資料分兩階段，在 Sue結婚前的少女時代她們書信很多可考資訊也很多，但在 Sue結婚後的 Emily史料闕如人生成謎，因此本劇發揮想像力多所杜撰，重要的根據還是考察她的詩作並精選十首，從中旁敲側擊建立本劇 Emily人生歷程與心境變化：為什麼，本來寫詩很想讓世人看見的 Emily，最後決定全數封箱私藏呢？

本劇的談法，分歡樂熱鬧五彩繽紛的 Emily親友群戲、和慘綠少女反覆思量的 Emily個人探索，雙線並進結合起來談。每集的群戲都是因人目不轉睛的歷史考據美術設計與當代呼應之重點，讓每一集端出一種 1860 時下流行的鄉紳娛樂活動、給配角群在裡面玩鬧耍笨博君一歡、並透過當代YA風的橋段與演技聯想 2020 的今日時尚；不過當 Emily每每半推半就甚至勉為其難地被邀來從事這些時下正夯的新興活動時，總是表露出一種出世感甚至厭世感，當人人都說這活動對身體心理性靈頗有益處時，她總是試了一回毫無感覺只翻個白眼，令人覺得怎麼這麼掃興又這麼愛自虐。

隨著一個個配角自己的焦慮故事線慢慢談出來，我們也會發現這些時下正夯的藝文與娛樂活動其實很「紓壓」，跟 2020 當代人們從事的紓壓活動譬如異曲同工甚至似曾相識，說穿了這些文娛活動只是他們各自面對生活戰鬥戰到筋疲力竭時來犒賞自己滋養身心的「充電」，充完電再回去奮鬥然後累了再回來陷入無限循... 結果說到底，有哪個文娛活動真正呼應了眾家配角心底真正的焦慮呢？也許還不如說這些文娛都成了短暫逃避的安慰劑 Placebo？倒是 Emily反其道而行寄情詩文，但也赫然發現連以前最愛讀她詩的 Sue都不讀了，因為詩探索真實、「而真實令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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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初就已能隱約看出，Sue 努力砸錢投身當個沙龍女主人，讓自己沈浸於一晚接一晚人文薈萃談笑鴻儒的派對中，恐怕也是在逃避她真正的人生戰場，而將「沙龍」當成自己的安慰劑？E01 要追訂日報跟潮流、E02 農產展售會比地位、E03 降靈會求神刷信心、E04 有賞鳥造園冶性情、E05 赴藝文沙龍刷品味、E06 看義式歌劇刷氣質、E07 女生水療刷身心靈、E08 小孩學音樂刷門面、E09 男生下午茶刷政治... 甚至到美國社會崩潰的南北戰爭前夕黑人暴動改革者John Brown「哈伯斯費里」事件時，E10 眾人仍在教堂刷福音、卻不知真問題早潛藏已久、真死亡已來到眼前？

乍看與 Emily詩人志業不太相干、甚至整個 Amherst小鎮一直沒人注意到、但這季一直悄悄藏在哥哥大宅糧倉中的，是一條上季沒有的「黑人集會」線：此時他們這些北方州早已廢奴、黑人已經以各類管家僕傭與雇工身份行走在小鎮，Austin這開明的（或說「刷開明」的）家主就開放了糧倉出來給他家管家 Henry與女傭 Hattie 和附近黑人朋友聚會用；結果他們在這糧倉聚會中朗誦了詩歌、批評了文藝、書寫了社論、辦起了報紙、籌起了資金、忙碌奔走的餘暇也開起了舞會... 這裡的一次次聚會對比於每集白人的文娛活動，不是刷存在感而是捲起袖管真正爭取存在！

身處白人世界只偶爾發現黑人僕傭「哇你也是個作家」「哇你們也辦報紙」而連連驚呼的 Emily，她的詩人志業又該如何？是該風花雪月不著痛癢登上報紙博君一歡呢、還是該不惜揭開瘡疤刺痛心底探索「存在」呢？這個志業的抉擇，對剛廢奴要開始爭取更多權利的黑人來說再清楚不過，對 Emily來說卻在要在絲竹亂耳的花花世界打滾一季才能找回初衷：猶記上季還是慘綠少女時，她一首首詩都關於身為女兒身為女性甚至人生為人的存在焦慮，怎麼這季揮別少女時代需要跟著同齡青年開始建功立業後，從季初在 Sue的牽線下認識帥男主編開始，寫詩變成了「名聲」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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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季一集集談論身外的「名聲」，令 Emily漸忘內心的「存在」。這既給了每集一個當時前衛如今復古的精彩活動帶給本劇多彩活力、也處處回視我們 2020 年代的社群時代網紅文化多種社會壓力與修身焦慮，放在劇情中像是一次次看似百花齊放其實空虛的社會陷阱絆著 Emily、回視今日豈不也呼應著各種很想發聲很想印證存在結果落入「想紅」焦慮的年輕人們？說 Emily在此劇往後 160年投射當代年輕人，也許是往年輕大眾臉上貼金了，大多數人才沒 Emily的才氣呢；且別談才氣，就談作詩為文是為自我探索還是為了成名，今日如雨後春筍的部落格主與網紅能不戒慎嗎？

E01 報業興起，Emily 眼疾，誓言「在我失明之前」一定要成功出版成為詩人！
這集 Sue好心介紹春田共和報帥男主編 Samuel Bowles，展開心亂的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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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2 農產展售會，Emily 蛋糕參賽，思索「名聲是易變質的食物」真值得追求？
在Samuel半炒作半調情的產品行銷下，發表竟很快與「名聲」緊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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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3 降靈會，Emily 不問自己卻問「我唯一見過的鬼魂」，該不該同意出版呢？
Emily 向前衝時唯一的警訊，是不停出現的神秘男鬼魂，堅持當個Nobo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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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4 賞鳥造園，Emily 遇上中央公園景觀師，我正如「雛菊悄悄追隨太陽」嗎？
Emily 的出版願望愈模糊，自己漸變小雛菊，繞著Samuel這顆太陽運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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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5 沙龍派對，本來 Emily懶得攪和，但派對如「禁果有一種滋味」聲聲誘惑？
Emily 為了什麼而出版，漸漸清楚卻不忍卒睹：是對Samuel的迷戀性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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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6 歌劇院，浮華社交，眾人崇拜女高音這雲雀時，我能「切開雲雀」解構嗎？
Emily 如粉絲崇拜，女高音卻指出成名的空虛，與其崇拜明星不如愛 S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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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7 SPA 水療，渴望長遠的養生，但「永遠由許多當下組成」，不如正視當下？
Emily 患得患失，傷過別人也辜負Samuel，要心懷感恩大方道謝喜迎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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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8 出版了竟隱形還見鬼，「我是無名之輩，你是誰？」難道成名反被客體化？
Emily 寫詩出版本是為「存在」發聲，怎麼反而異化了自己、令真我隱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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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9 男生午茶輕飄談政治，但「我喜歡痛苦的表情」，神秘男鬼魂竟大駕光臨？
鬼魂是未來南北戰爭亡魂！成名榮譽異化了我們，不如堅守自我當Nobo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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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10 教堂禮拜歌舞昇平，但「你無法撲滅一種火」，不分黑白的存在焦慮之火？
Emily 以詩探索的戰線很多，還是暗暗打就好，別出賣詩作更別出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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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季對史實 Emily「不出版」給的答案，關於出版與名聲的「異化」，更把異化從 Emily擴大到配角們，人人都有問題卻無法面對而陷入逃避：哥哥 Austin 與妻子成婚理念早不同，想追求家庭親情追不到，竟去收養外人之子努力打造模範家庭看板；妹妹 Lavinia想學姊姊追求女性獨立，但不得要領竟嚮往遠方的拉丁舞孃性誘惑；媽媽 Emily Norcross 當一生主婦自覺束縛，竟投身各類身心靈活動折騰自己；爸爸 Edward 上次鐵路投資才失敗，療癒出口竟是看上報業相信這次投資準沒錯；閨蜜 Sue媒妁嫁人後喪失自我，竟埋首經營沙龍女主人，試圖證明人妻仍有其價值。

說到底，「寫詩」或各類藝文創作，難道只是一場花花世界的名利場遊戲？當然不，詩仍能傾聽自我探索人心挖掘事物真相，正如本季的繪畫音樂造園烹飪療養等個人嗜好對自我各有啟發、本季的寫作出版演說午茶沙龍等社交活動亦對異質個人的看見傾聽與連結交流有重大貢獻，其實這一切文娛與社交本身是可以為真自我與真社會的真議題產生巨大力量的，怎麼這些令人靈感泉湧的美好事物總是這麼容易追逐功名流俗異化而喪失初衷？令人茅塞頓開的 E08，Emily 隱形一回看見摩拳擦掌改變世界的黑人搖擺大舞會、對比撐持看板販賣模範的白人曬小孩音樂會，盡在不言中。

在這季，漸行漸遠的閨蜜 Sue多次控訴「妳的詩太強大了，勒得我無法呼吸，才是毒藥正在毒害我」，難道人們會視艾蜜莉的詩為負擔寧可推開嗎？季末我們才知道，Sue 整集的追尋都是在逃避、不想要感受、因為感受真實正視真相實在太痛苦；那 Emily對她的愛與體貼，是要收斂自己的詩文、配合對方沙龍禮儀、一齊關起感受忘卻憂傷寄情文藝娛樂嗎？那絕不！反而要更基進繼續以詩文轟炸、揭開彼此的瘡疤、打開彼此的開關，最終要豁出去給史實沒記載但百合派觀眾引頸企盼的女女愛情開花結果！我的詩只為妳而寫，才是有意義的起點，才有未來以詩探索人生的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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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金生》這個 19 世紀女詩人的 YA 新詮拍到第二季，已進入史料闕如僅剩斷簡殘編的自由創作階段，大膽給予南北戰爭前夕 1859-1860的 30 歲 Emily Dickinson一個自體圓滿更美夢成真的結局！不過 Apple TV+已預訂了本劇第三季，很顯然南北戰爭真要開打了，Amherst 的年輕男孩們都將上戰場、其中一位西點軍校的已證明將成亡魂回來見見 Emily，那她關愛的親人情人友人們又將面臨多少掙扎、她們留下的女人們又如何過著屬於自己的《小婦人》式自處探索呢？那都很令人擔心，不過本季 Emily至少已找到自己心方向，就神圓氣足挺直腰桿面對吧！繼續期待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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