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衣袖紅鑲邊原著小說.本傳節錄試譯 (8)
衣袖紅鑲邊原著小說.本傳節錄試譯 (8)
本傳節錄試譯 (1) #1ZQcw-yd (KoreaDrama)
本傳節錄試譯 (2) #1Zn_N3Kw (KoreaDrama)
本傳節錄試譯 (3) #1ZoKKgo9 (KoreaDrama)
本傳節錄試譯 (4) #1ZogkEX2 (KoreaDrama)
本傳節錄試譯 (5) #1Zo_PEk0 (KoreaDrama)
本傳節錄試譯 (6) #1ZpJRI6O (KoreaDrama)
本傳節錄試譯 (7) #1ZpeUP-l (KoreaDrama)
外傳節錄試譯 #1ZRctYfh (KoreaDrama)
*
因為小說裡的稱呼和電視劇不同,先來個對照文。
王大妃/慈殿/英祖繼妃/貞純王后金氏
義烈宮/英祖後宮/正祖祖母/暎嬪李氏
孝康惠嬪/慈宮/正祖生母/惠慶宮洪氏
慶壽宮/和嬪尹氏
淑昌宮/元嬪洪氏
*
最終章.衣袖紅鑲邊
王老了且病痛纏身。
四十九歲並非多大的年紀,但與同齡臣僚宛如青年般的充沛體力相比,王確實精神萎靡又經常生病,長期酗酒和過度勞累是個問題,唯有少喝酒、放下政務才可能有所改善。
近期的王因為次子感到憂心忡忡。
由於王的固執,十一歲的次子直到最近才完成冊封。次子順利地長大、即便年紀輕輕,也能讓人感受到出眾風采,資質不錯、聰明而誠實、可惜沒有精明幹練的感覺,也無君王應該具備的野心,只想和平地生活,在如今暗潮洶湧的朝廷中,那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王必須儘早地做好準備,以免自己過早撒手人寰。
深思熟慮後,王選擇了金士源作為未來的國丈,金某是個了不起的人才、唯一的缺點就是喜歡雜文,過往更曾在值夜班時閱讀稗官小說被發現,王因為他的反省文寫得太好而原諒他。在那個人去世時,他寫了篇悼念她的美麗輓詞,王甚至在讀那篇輓詞時大哭了一場。
那個人。
王嚇了一跳,真的是不經意地就想起來。度過了漫長的歲月之後,遺忘的回憶總會在爛醉如泥或是夜裡無法成眠的時候找上他。即使忙到連那個人的長相都忘了,醉意卻總是能輕易地把那些喚醒,又大又亮的眼睛、緋紅的臉頰和笑容。還有……
不行,太危險了……王搖了搖頭。
王想起了長子,若他還活著,或許就不會發生眼前這些令他感到頭痛的事。今年應該要十九歲了,正是帶頭打理國事的年紀,長子是和自己很像、聰明又有膽量的小傢伙。
奇怪的是,王很難想像長子平安長大的模樣。記憶中的長子,只是坐在他的膝蓋上天真爛漫地玩耍著的孩子,把留在過去的人引入現實似乎本來就會這樣吧。
後天就是長子的忌日,差點就忘了。隨著歲月的消磨,王確實感到自己漸漸變得遲鈍了。
必須集中於當下、只看著未來活著。一旦失去了最優秀的,就努力去抓住次佳的。一直都如此激烈地取得了許多的成果。過去的、就過去了,沒有什麼好說的。為了把那個人和長子埋進自己的心底,他付出了非常多地努力,所以絕對不能再把那些挖出來。
*
「去世的哥哥……是怎麼樣的人?」
次子問道。
凌晨開始就淅瀝淅瀝地下著雨,王因為不舒服而無法前往偏殿。只是獨自坐在寢殿裡,做著簡單的事情。這天是長子的忌日,王指派了承旨前去察看墓地。據承旨回報,長子的墓頂呈現綠色、墓域則非常地乾淨。
「你怎麼會問這個?」
王放下手中的上疏文。
「您很少跟孩兒提到去世的哥哥。」
次子小心翼翼地笑了笑。
這是事實,王不想犯把死去的孩子和活著的孩子做比較的錯誤。另外,也因為王不願與他人共享這段對他來說充滿了愛的回憶。
「他最棒了,簡直無可挑剔。」
王微笑著,但又怕次子感到氣餒,於是很快地搪塞過去。
「嗯,長得很像他母親。」
「慈駕是怎麼樣的人?」
次子的表情有些微妙。
「那個,聽說是您很寵愛的……」
父王非常寵愛的後宮,還是宮人出身的女子,令次子感到非常神奇。
「你聽誰說的?」
「孩兒是從王大妃娘娘那裡聽到的。」
「嗯,看來娘娘說了不該說的話。」
「孩兒惶恐,對父王失禮了。」
王皺起眉頭,次子立刻賠禮道歉。
「不是的,沒關係。」
王裝作若無其事地起了頭。
「那個人……」
怎麼說都說不完,難以用一句話來定義她。活著的時候讓人為難,就連死後也依然如故。
「她是一個會讓我笑的女人。」
經過深思熟慮後說出的話非常簡單。
「啊,慈宮也說過同樣的話。」
次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膝蓋。
「慈宮說父王和慈駕在一起的時候,才第一次看到您的笑容,還說那個笑容和您與臣僚們在一起的笑容完全不同。」
「如今談論這些過去又有什麼用呢?」
因為尷尬,王輕描淡寫地迴避了。
「以後一起去看你哥哥……的墓吧,我也好久沒親自去看看了。」
「真的嗎?」
「若我不能與你同行,你也自己過去看看吧,知道了嗎?」
次子沒有聽出父王話中藏著的不祥之意,只是想到能外出就覺得很開心。
很快地,次子便退出殿外。試圖想要用湯藥來壓下咳嗽的王只是靜靜地躺著看天花板。
明知道不能那樣,卻還是想起了她。明亮澄澈的大眼睛、紅頰襯托著的笑顏、散發著香氣的脖頸、端正無歪斜的肩膀、嬌小而圓潤的手、溫暖且柔軟的胸膛,還有……
頭好痛,太久遠了,實在無法再回想起那些模糊的過去。儘管已經起了頭,但還是遠遠不夠。記憶的碎片和腦海裡浮現的片段無法重合,王還記得很多,但也忘了不少。
*
那個人以前也做過餃子。
那個樣子簡直糟糕透了,說要捏得漂漂亮亮當然只是說說而已。大小不依、各玩各的、完全沒有餃子的樣子,倒像是麵疙瘩般。不僅如此,餃子皮還裂開、餃子餡從裂口掉出來。
更何況她還耍賴地補充道。
「食物本應注重味道、而非相貌。」
儘管如此,味道也不會變好。肉、蔥、豆芽和大蒜等都放了,但就是不太協調、很清淡。
「因為鹽用完了,所以無法調味。」
她看著王的表情吐露了實情。
「妳以為我吃不出來嗎?」
她笑了起來,又想耍賴了。
「食物本應注重誠意、而非味道。」
「不會的話,就讓宮人們做吧。」
「您不是說要讓臣妾親自製作並上呈嗎?」
王對於這回答感到非常滿意。
「沒有調味用的鹽,妳怎麼吃飯?」
「把葉菜用水燙過之後再吃,還有一點醬油……」
「若妳真的有需要,跟我說一聲是了。」
她咬著嘴唇偷偷地看了他的眼色。
「沒關係。」
「大殿還很寬裕,就給妳一升吧。」
「真的沒關係嗎?」
「我都說要給妳了。我對妳好的時候,妳就非要回嘴嗎?」
因為知道緣由,王才執意要給她。
「臣妾必須節儉並珍惜福氣。」
她立刻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模仿他的口氣。
「若把臣妾至今為止得到的福氣全部聚集起來,即便不接受大殿的鹽,也能實現食物裡放了鹽的奇蹟。」
「妳又再耍我了。」
王睜開眼睛。
「應該有過一兩次吧……」
她一句都不讓,在回擊的同時,把碗遞給了他。
「您快吃吧,一點都不能留下。」
她像是在報仇般笑著說道。
那個人是個奇怪的女人。無欲無求、甚至不曾向他要過任何東西,若他說要賜什麼好東西給她,都會被拒絕。她這麼做並非為了維護女子的美德,只是覺得沒有那些東西,也不會怎麼樣,她無意做出改變、只想按照原本生活的方式去生活,所以才推辭而已。
總之,不著邊際的她是絕對不會按照他的想法去行動的人。
「您真的全部都吃完了嗎?」
咕嚕咕嚕地把碗裡的食物全部掃空,王出乎意料的舉動令她睜圓了眼睛。
「留下食物是一種浪費。」
「您要再來一碗嗎?」
看到他驚慌失措的表情,她笑了。
突然間有了精神,莫名地露出微笑,那是久違了的像是失了魂般的心情,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那樣。巨大的失落感向他襲來,她的微笑像漣漪般消失地無影無蹤。
*
「讓內官侍奉湯藥吧,若像上次那樣交給內人的話,我絕不會放過妳。」
王摸著用稀疏白髮挽起的髮髻,嚴厲地說道。
「您為何堅持不讓內人侍奉湯藥?」
提調尚宮的眼神有些微妙。
不過是湯藥而已,誰來侍奉又有什麼關係。儘管如此,王卻總是特別地挑剔,不讓宮女侍奉湯藥。隱藏在遙遠回憶之中的依戀不容進犯,王不願再想起那段刻意遺忘的情感。
「我不想把這件事交給其他女人。」
王對於自己在無意間吐露了心中的想法感到後悔,很快地轉移了話題。
「總之,不能把湯藥託付給內人。」
*
那天特別地熱,體力大不如前的王很快地就感到疲憊不堪,但他沒有忘記自己的本份。
忍受了偏殿無聊的唇槍舌戰之後,親臨了在中午舉行的中旬試。中旬試是各個軍營同步進行的武藝考試,於是演變成了自尊心的對決、競爭非常激烈。王從他長期關注著、也是他最在乎的壯勇營開始視察,接著還觀看了訓練都監、御營廳、守禦廳和摠戎廳的考試。
但在禁衛營的考場卻發生了意外。
那是在「馬上偃月刀」項目進行時發生的事。全副武裝的武官們騎著馬、揮舞著巨大的偃月刀,大家的表現都差不多,沒有特別引人注目之處。
王靠在御座上喝著放入冰塊的甜米露。
在武官們有條不紊地奔跑著的過程中,王看到遠處有個彎著一側膝蓋、像是在摸著什麼東西的人,看似武官的男子,身材卻十分矮小。王太好奇他在做什麼,因而伸長了脖子。
男子正在小心翼翼地照顧著被馬蹄踐踏的雜草。不,那不是普通的雜草,是最終紮根在荒涼的軍營並開出花穗的芒草花。
王突然站了起來,原本拿在手裡的碗,啪地一聲摔得粉碎。
「殿下,您哪裡不舒服嗎?」
內官們紛紛跑過來撿拾碎片,應試的武官們也全部停下來。
「沒……沒關係,請繼續吧。」
無力地癱坐在御座上。
王和照顧芒草花的男子對視了。眼睛很大、特別清澈,酷似記憶中的人,王知道他是誰。
他是那個人最小的弟弟。此前,王曾在他考中武舉時見過他,他和那個人都長得像他們的母親、個性十分害羞。
「把他帶過來。」
王向內官吩咐道。
「不,還是算了。」
王突然覺得自己很無恥,於是反悔了。
「……帶過來吧。」
但很快地就又改變了心意,直到王終於下定決心,才讓內官把他帶過來。
「你的名字是成洽吧?」
「是的,殿下。」
「你剛剛在做什麼?」
王的聲音在顫抖。
「為何偏偏是……?」
對於芒草花長得像那個人的部分,王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說明。
「殿下曾說過先世子的生母是像芒草花般的女子。」
王想起來了,雖然不知道年幼的兒子為何會把父子之間的祕密給說出去。
「自從透過慈駕的書信得知這些故事後,微臣也開始對芒草花另眼相看。」
他的目光轉向被馬蹄踐踏後,立刻又重新振作起來的花莖。
「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雜草。」
他想救活的應該不只是花。
王沒有說什麼就讓他離開了。之後,便去了後苑,看到穿插在繽紛華麗的花朵之間盛開著的芒草花,未刻意種植的芒草種子乘著風飛進來,開滿了宮闕的院落,就像那個人一樣。
最終,王因為遺失的歲月變得黯淡無光而掉下眼淚,他的淚水浸溼了袞龍袍。
*
不知不覺地天色轉暗了,在結束疲憊的一天後回到寢宮的王吃了一驚。
「這些是什麼?」
書櫃上放著一束芒草花。
「白天時大殿的小宮女看到殿下留心觀察芒草花的樣子,似乎是為了讓您高興才折的。」
熟知王的性情的提調尚宮嚇了一跳。
「不懂事的孩子因為無知才犯下的無禮罪行,還請您饒恕。」
沉默的時間越長,宮人們就越焦急。
「讓她們不要折花。」
過了好一會之後,王說道。
「尤其是芒草花。會有人為此感到難過的,妳就這樣跟她說明吧。」
王用手輕輕拂過簡樸地令他感到心痛的花束。
「把這個給那孩子吧。」
王從袖子裡掏出某個東西,那是夏蜜柑。
那是那個人第一次吃蜜柑,甚至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吃它而尷尬地紅了臉。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開,令她微微地皺起了眉頭,那個樣子實在太美了。
取得區區蜜柑對身為君王的他來說並非難事。於是,年復一年都如此為之。每到耽羅那邊進貢蜜柑的季節,他一定會特別留下一個,即便在那個人離開後也沒有改掉這個習慣。
「這麼珍貴的東西就只給那孩子嗎?」
提調尚宮豎起了眉毛。
「不是為了那孩子才給的。」
王苦澀地笑了。
「這是為了我自己才給的。」
王直到此刻才明白,為何祖父當年會讓年幼的那個人坐在膝蓋上並賜給她祖母的書。
長久以來,因為找不到主人、在王的懷裡腐爛的蜜柑,幸運的在今年找到了主人。王沒有被湧上來的情感給淹沒,反而開始到處翻找,找遍了寢殿、書房、大殿所有的房間,直到疲憊不堪,他才終於坐了下來,而提調尚宮只是靜靜地看著、跪在一旁。
「您在找什麼嗎?」
王嘆了口氣。
「明明放在附近,卻想不起來了。」
「您在找什麼嗎?」
「差不多這麼大的盒子,應該都整理好了才對……」
「那是什麼東西?」
提調尚宮耐心地問道。
「是那個人的遺物。」
雖然停頓了一下,但提調尚宮知道王在說什麼。
「……慈駕生前幾乎都住在昌德宮,小人會派宮人過去尋找。」
提調尚宮的話確實有理。那個人死後他便將起居搬到了昌慶宮,除了在處理政務或不得不入住的時期外,儘可能地避開昌德宮。
「讓信得過的人去吧,絕對不能弄丟東西。」
王的命令裡飽含了他的焦慮。
*
兩天後,提調尚宮傳來消息,但並非什麼好消息。
「宮人們沒有找到慈駕的遺物。」
「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嗎?重熙堂呢?」
「小人惶恐。」
但王沒有陷入絕望。
「那樣的話,就只剩下慶熙宮了,一定會放在那裡的。」
「是的,等明天天一亮小人就派宮人……」
「算了,我要親自去看看。」
「天氣很熱,您的體力也大不如前……」
「即便如此,還是得要去一趟,在我真正病倒前必須親自去看看。」
他堅持著。
「不是說什麼都沒找到嗎?那妳手上的東西是什麼?」
王突然指著提調尚宮手上的包袱。
「……小人有一件東西要呈給殿下。」
提調尚宮的眼中掠過一絲猶豫。
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據王所知,提調尚宮是一位非常冷靜的人,在相對較小的年紀便從無數更有經驗的競爭者之中脫穎而出,成功登上了宮中女官最高的位置。
「那是什麼?」
抓住把柄的王可沒有任何想要網開一面的想法。
提調尚宮解開了包袱的釦子,裡面是幾本書。
那是女人們用諺文所寫成的書,讀了幾行之後,王嚇了一跳,又再看了一次封面。
「這不是雜文嗎?」
這套郭張兩門錄是先王從前很喜歡的小說之一。
「妳這是在愚弄王嗎?」
說到稗官小品,王便氣憤不已。
「請看這裡。」
提調尚宮冷靜地指著書頁的某個地方。
「……該不會!」
是那個人的署名。
「這是先王時期,當時還是宮人的慈駕與一宮慈駕和二宮慈駕一起謄寫的書。」
「啊,想起來了。聽說那是清衍和清璿要呈給先王的禮物,要在御前……」
王表示認同。
「先王駕崩時,整理了藏書。自那時起就由小人保管。請饒恕小人私藏王室寶物之罪。」「為何偏偏在妳手上?」
提調尚宮的眼神黝黑且深沉。
「因為小人也參與了謄寫。」
沉默了一會。
「……妳叫什麼名字?」
「小人是裴家景熙。」
王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臉,心裡一陣酸楚。
「除了妳,還有兩個人。一位英年早逝,另一位……」
「大殿洗踏房尚宮金家福燕,前年因病去世了。」
她的表情沒有絲毫動搖。
「妳也被獨自留下了嗎?」
「是的,殿下。」
原來是同病相憐啊。
「她們會等小人的。」
提調尚宮……不,景熙靜靜地補充道。
「小人曾和她們做了屆時一定要再見面的約定,所以她們會等小人的。」
充滿自信的眼神,彷彿在說自己和他不同、從未忘記過她,微妙的嫉妒在王的心中發酵。
那個人死後,王室揀擇了新的閨秀取代她原本的位置。之後,也有了新的兒子。他認為忘記過去、重新出發的人是自己。然而,此刻卻覺得自己才是被拋棄的人,從最後的那個瞬間、到此刻為止。最終,他還是沒能介入那個人最珍視的世界,令他產生了挫敗感。
「把這個塗掉吧。」
王指著書頁上留下的署名。
「不能隨意透露被授予爵號的後宮的名字。」
「殿下!」
對於景熙的抗議,王沒有打算屈服。
「塗掉之後、全部貼上新的紙重新寫過,改成我賜給那個人的爵號。」
宜嬪,只屬於他的女人和家人,是他親自為她取的名字。
「現在就在這裡改吧。」
王讓人拿了紙和筆過來,景熙清楚知道她面對的是什麼人,是該屈服了。
這是幾個人一起謄寫的,為了知道哪一頁是誰寫的才留下署名,把那些全部改掉,抹去了德任之後改成宜嬪,留不住作為宮人存在的痕跡,只剩下作為王的女人的部分。
「保管王室寶物的貢獻甚鉅。」
景熙的修改結束了。
「即便微不足道,仍會給予賞賜。」
「小人並不奢望能得到您的表彰。」
她的拒絕並不謙虛,反而顯得冥頑不化。
「為何此前沒有行動,直到現在才呈上來?」
「因為小人以為殿下早就忘了慈駕。」
王很嚴厲,但景熙仍舊沉著冷靜。
「另外,也因為小人沒有自信能夠送走慈駕。」
「妳的意思是,現在可以送走了她嗎?」
「不是的,小人只是意識到即便用了一輩子的時間也無法送走慈駕。」
王勉強地笑了笑。
「那個人最後找了妳們……」
「是的,小人曾聽說這件事。」
「……還為了來的人不是妳們而對我動怒。」
笑容變成痛苦,儘管已經過去十數年,當時被劃下的傷口至今仍流淌著鮮血、未曾癒合。
「那個人要我下輩子就算認出她也要裝作不認識,還要我刻薄地待她直到最後……」
埋怨了,糾纏了那麼久也沒能釋懷,只能努力地遺忘,似乎只有抹去那個人的存在,自己才能活下去。遺忘……對他來說並不容易,在埋怨著那個人的同時,卻又止不住地思念著
她。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的時候,又會伺機從某個隙縫中冒出來。
「……慈駕只是不知道而已。」
「什麼意思?」
「小人說的是慈駕的心意,或許也可以說是明明知道,卻故意地裝作不知道吧。」
景熙的聲音顫抖著。
「承認心意的同時,隨之而來的恐懼令慈駕難以承受。」
「……心意嗎?」
「慈駕也把殿下放在……」
「別說了。」
那是自己和她之間的事,王不想從他人的嘴裡得知那個人的心意、也不需要他人的同情。
「退下吧。」
王從未想過要與他人分享自己所獨佔的瞬間。
*
王做出了自己能做的選擇,他去了慶熙宮。
那是個炎熱的夏天。
她是夏天出生的女人,雖然沒能好好過生日。童年時,偶然地初次相遇、作為男人和女人再度重逢,還有當她懷上了長子一起來看繫馬樹,都是夏天發生的事。那是和滿佈了綠意的草木一起萌生希望的時刻。最後,她隨著褪去的秋色離開,像是帶走了酷暑般消失。
度過了漫長的歲月之後,再次迎來屬於她的夏天,他知道哪裡才能找到她……
那個地方是……鬼怪殿閣。
老舊大門的鉸鏈嘎吱作響,拒絕所有願意幫忙的宮人。從被蛀蝕的窗外看到了枯死的繫馬樹。推開門,迎面而來的灰塵漫天飛揚,依次摸索了矗立著的架子,光是擡起後腳跟就令他感到氣喘吁吁。他碰到了某個東西,本來應該要抓住、並拉下來的,但他失手了。
那是一個白色的盒子。因為自高處墜落,導致內容物撒了滿地。
那是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的紙片,王撿起其中一張唸了出來。是她的字……是早已被他遺
忘、錯誤百出的反省文,讀著讀著便掉下了眼淚。
王意識到箱子裡還有其他東西,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因為她是個一無所有的人,生前用過的毛筆、書籍、念珠等都拿出來了,只剩下長子當年親手做給她的花戒指,但因為實在太過乾燥了,王只是用指尖輕輕地碰了一下便潰於塵土之中。
最後,是放在盒子最底下的一件衣服,那是將衣袖末端鑲上紅邊的宮女服。宮女之所以會被稱為紅袖,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是那個人臨死前在找的衣服。
王把衣服攤在地上,衣服的尺寸比起記憶中嬌小的她又更小件。這麼嬌小的她是那麼地不著邊際,不僅包容了他、還為他生了孩子,捧起連她的體溫都沒能留下的衣服哭了起來。
為何都到了最後一刻,還堅持要找這件衣服?
離別時,因為手忙腳亂而沒能詢問。是想要回憶最幸福的時光再離開?還是後悔成為王的女人被他抱在懷裡?雖然有著無數可能的假設,但終歸就是想要記住自己選擇的人生吧。
女兒、妹妹和妾室,在他人眼裡的她被那樣定義,她是宮女,那是既艱苦、又屢屢遭人蔑視的人生。儘管家徒四壁、仍必須物色適合的對象,但她拒絕了再好不過的命運,選擇了自己想要走的路,不讓他人來為自己做決定……那個人就是那樣的女人。
因為是那樣的女人,所以他才愛上了她,那是他此生的摯愛。
年少時,從意想不到的對象身上得到了依靠,甚至為此不惜違背自己的本性,那是一種再怎麼否認也毫無用處的情感,就像是這輩子養成了的習慣般,那是一種再怎麼克制都無法平復的慾望,儘管可以假裝忘記,但卻怎麼也忘不了。
是啊,那就是愛情。
「……我愛妳。」
王說道,那是過去的他從未說出口的話。
「所以,很想妳。」
因為知道不會得到任何的回應,只是停留在更嚴厲的獨白之上。
*
王與病魔對抗了二十餘日後還是駕崩了。
*
那是陽光明媚的夏日午後,王突然從睡夢中驚醒。他做了一個夢,但他忘記自己夢到了什麼,只覺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抓住了被自己枕著的某個東西,那個觸感非常地柔軟。
「您做了惡夢嗎?」
耳畔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啊……不是的,好像在做夢……」
像習慣般回答著。
不久之後,王變得像石頭般僵硬。
被他甜甜地枕著的其實是某個人的膝蓋,王慢慢地把自己的視線往上移,才終於看到了膝蓋的主人,大而明亮的眼睛像水墨畫般端莊。
「呃,怎麼會?」
是那個人。雖然笑容有些異樣,但唇瓣卻栩栩如生。
「……妳一直在這裡嗎?」
「您還沒睡醒嗎?」
她的臉上露出了清爽的笑容。
「也是,臣妾的腿都發麻了,您應該睡得很舒服。」
她像是開玩笑般揉著自己的腿。
「每次邸下來到這裡的時候,也像殿下那樣睡得很香甜。」
她輕輕地拍著一旁的孩子。那是穿著白色衣服、睡得正香甜的男孩。他是誰?王歪著頭思索著,答案顯而易見,那是他和她的兒子。
匆匆地看了一眼鏡子。氣色非常好、沒有皺紋和白髮、牙齒也完好無缺,甚至連呼吸都令他感到清爽、年輕且健康,這是久到幾乎要被遺忘的幸福回憶。
王想起了那個瞬間。
那天是他和老臣們拼死辯駁的日子,因為既疲累又煩躁,於是中午就來到了後宮,希望能夠好好休息,而她理所當然地讓出了自己的膝蓋。
此外,那也是兩人共度的時光中,最充實的一段日子。
有一個健康聰明的兒子,雖然承受了不少的磨難,但仍一起克服、並真誠地交流,進而產生牽絆。當他問她是否已經愛上自己的時候,雖然沒有回答、卻也並未否認,感覺她隨時都有可能會回應他的心意。
這是過去、不是現在,這是夢境、不是現實。
「您得去看看。」
她催促著似乎還沒睡醒的王。
「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啊,那……那好吧,我得去看看。」
即使無心、卻也成了習慣,王站了起來。
只是在門口回頭看,不知天高地厚睡地香甜的兒子和微笑著的她,感覺不能就這樣離開。
「今天就先算了吧。」
王大步往回走,讓她坐下之後,枕著她的膝蓋。
「您哪裡不舒服嗎?」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情願。
「我很好。」
「那您又為何如此?您真的得離開了。」
「妳怎麼沒有追上來?我說了沒有不舒服,難道不值得慶幸嗎?」
「因為臣妾不舒服。」
「……妳哪裡不舒服?」
「是腿……臣妾的腿,腿麻掉了。」
王驚恐不已地問道,原來是她又調皮了。
「忍著點。」
王在耍賴,反正自己也從來沒對她多客氣。
「我是王,難道連讓妳充當枕頭都不行嗎?」
王嘮叨不止,但她只是裝作沒聽見。
「獨自度過了一段很長的歲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連我自己也分不清楚……」
當她感到疲累不堪的時候,王說道。
「……到底是我太過思念妳,還是往日的歲月被留戀給美化了。」
忽然,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現在知道了,我一直都思念著妳、思念著與妳共度的時光。」
王的眼淚浸溼了她的膝蓋。
「……您聽到了嗎?」
她說道。
果然,門外嘈雜不已,有嗚咽的痛哭聲、也有哀切地祈求他一定要回去的呼喊。
「請殿下回到您應該在的地方。」
她的樣子似乎和剛才不太一樣,看起來好像什麼都知道的模樣。
「您要成為一位明君。」
說著話的她既甜蜜又悲傷。
「我應該在的地方是這裡。」
王堅決地搖了搖頭,已經太晚了……回不去了,也盡力了。
總是優先選擇盡到一國之君的責任,把作為男人的自己放在最後,奮鬥了一輩子、痛得死去活來的人生,若要說不曾有過眷戀,那是騙人的,但不能把眷戀當作是全部。
「請妳愛我。」
他固執地說道。
「這才發現,時間已經不多了,沒有繼續等待的餘裕。」
他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膝蓋。
就算是過去也好、是夢也罷、是死亡也無妨。儘管幾乎不可能實現,但終歸是現實、是她依舊溫暖地活在這個世上,如同往常般呼吸著的此刻。
「所以,請妳愛我。」
幸好,這一次她沒有拒絕,只是靜靜地笑著,單憑這點答覆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如此一來,瞬間也將化為永恆。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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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W大的連載 這幾天最期待的事情之一
心已哭 再看一次文字仍然心痛,不過祘總算可以作為一
個男人好好愛德任了
謝謝w大這幾天的連載,很值得每個字都細細品味!
謝謝連載QQ
謝謝w大~~
謝謝W大的翻譯,又再次回味王與德任的愛情(太好哭了)
謝謝w大細膩又優美的翻譯,這麼多內容真是不容易,也謝
謝你願意跟大家分享,這部劇就算過了一年多了餘韻還是
好深吶~
我也感謝各位過了一年還不吝推文
哈哈 這些翻譯全部加起來大概有12萬字 XD
謝謝翻譯!!
謝謝w大的翻譯 真的太動人的文字了
看得淚流滿面,好想念祘跟德任啊!謝謝W大(跪地)
PS 沒有(9)了 這是最終章囉
謝謝原Po 再次回顧了最後的王和德任
太感謝翻譯了~~
感謝W大翻譯,即使只是文字也讓我覺得想哭,一直沒勇氣重
蕊最後一集。
謝謝w大翻譯 文字的溫度讓戲劇更加深刻了
改天再來放和嬪入宮趴 大家新年快樂啊啊 假期快結束了
歡迎大家繼續推文 其他篇也是喔~
小聲說沒有很喜歡劇裡和嬪入宮那段,忘記和嬪自己是怎
麼想進宮這件事的,觀眾如我看起來真的很像小孩子進宮
送死XDD
噢推完才發現自己說的是元嬪XDD
是說小說對元嬪的描述很露骨 王覺得她太孩子做不下去 XD
王還去問德任幾歲才來月事 讓她整個尷尬死 (他大概是把
德任當女性事務顧問了 XD)
問月事好好笑 祘直男無誤XD
德任當然也沒經驗 又在去問清衍幾歲才初夜 整個很好笑
這群沒經驗的人裡 明明王才是經驗相對多的 XDDDDD
謝W大圓場,問月事好有畫面XDD突然也好想看小說元嬪這
段XDDDD
看到一半不敢看了QQ差點在火車上哭出來
最後真的蠻好哭的
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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