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衣袖紅鑲邊電視劇 VS 小說.本傳節錄試譯
衣袖紅鑲邊電視劇 VS 小說.本傳節錄試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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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電視劇同名的原作小說是姜珉江作家於 2017 年出版的小說,而修訂版是在今年六月出版,以作家最初撰寫時的無刪減版 (因投稿之故刪減約 20 萬字左右) 為基礎,其中包含德任的家族背景、英姬的視角、與提調尚宮趙氏有關的景熙的家庭背景、祘與德任的親密戲、對慾望的描述、王的詳細心理描述和生活在宮中的女性們的故事等內容。另外,也加入此前在撰寫當時,尚未被解讀的宜嬪幼時生平內容進行改寫。總之,修訂版除修改本傳內文外,額外增加了兩篇本傳和四篇外傳,以下是修訂版本傳部分的全部章節。
序章 命運的倒數計時
一部、東宮與小宮女
01章 背影 (新增)
02章 人生岔路口 (新增)
03章 鬼怪殿閣
04章 東宮與小宮女
05章 我在想妳
二部、王與宮女
06章 青年君主
07章 欲擒故縱
08章 柿子蒂
09章 破局
10章 轉折點
11章 空隙
12章 王與宮女
三部、王與後宮
13章 由不得自己的人
14章 繫馬樹
15章 有朝一日的約定
16章 高潮
17章 王與後宮
18章 疑惑
終章 衣袖紅鑲邊
畢竟是兩冊合計約 1200 頁的全韓文小說,不是太好讀。我是從第二冊看起,雖然還沒全部讀完,但也大致能說一下電視劇和原作小說之間在情節安排和角色人物個性差異。
小說分成了三部,分別是東宮與小宮女、王與宮女和王與後宮,在整體安排上和電視劇有七成劇情集中在祘的世孫時期就是很大的不同。鄭海利作家在改編小說時,把大量小說中原本安排在祘登基後發生的大小事件和德任的感情變化都往前挪,是故才造就了電視劇中祘和德任在前期就各自都把對方放在心上的雙向戀慕的關係。
小說的德任在前期雖然不是對祘全無感覺,但個性上比電視劇更剛烈、與祘吵起架來口不擇言、完全沒有在客氣,對立感比電視劇更強烈,而感情轉變上小說也更偏向是在德任承恩後才展開的婚後戀。小說中的德任因為非常瞭解祘,所以很敢開他玩笑、也很會拿捏分寸,各種日常鬥嘴、還有讓人矮額一下的踩線情趣,悲情歸悲情、但也蠻好笑的。
而小說的祘比電視劇中更君王、也更霸道,他用他所認知的方式去愛德任,以現代人的角度去看其實會覺得有點超過,但背景在朝鮮時代、又是上對下的王和宮女的關係,一切好像就又合理了。雖然霸道、但小說的祘也是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之下,竭盡全力去愛、守護並照顧德任和兩人的孩子,所以很難去評斷是非、畢竟感情問題也難有明確的對錯。
電視劇因為篇幅的關係,並未把德任承恩後與祘的磨合、還有兩人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後的享受到天倫之樂部分演出來,有點可惜。另外,在翁主夭折後,德任有向祘告白自己對於身分快速變化的不適應,祘也確實很疼她。最後在臨終前,以在殿下身邊一個願望都沒能實現的遺言,營造了看似後悔的氛圍,但其實整體仍讓人能感受到德任確實愛過祘。
至於結局,和電視劇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小說裡德任並未主動親吻祘,只是靜靜地笑著望著祘。比起電視劇的溫暖,小說就真的只是像祘的想像和自我安慰,顯得有些淒涼。
雖然原作小說和電視劇之間的改動幅度蠻大的,但我要說小說真的更細緻地去刻劃了角色人物的內心世界,姜珉江作家的文筆很好,沒有中文版真的好可惜。還是很希望出版社能三顧茅廬讓作者首肯代理啊啊啊,若有機會出中文版,相信衣袖粉絲們會乖乖奉上荷包君的,以價位來說……所費不貲 (汗) 的導演版都刷下去了,小說應該算小菜一碟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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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中文版原作小說有機會成真,因為原文真的沒有那麼容易讀,裡面有些古語甚至還不太好查。最後,放一點節錄試譯讓大家嚐個鮮,本文禁止任何形式轉載、擷取。
本傳部分我挑了〈王與宮女〉這章來分享。該段落是德任被祘趕出宮,在王大妃安排下到祘的異母弟恩彥君府上工作約半年後,王大妃在祘的首肯下,把德任重新調回宮中服侍和嬪、到德任承恩為止的故事。
和電視劇不一樣?對,你沒有看錯。小說裡王大妃非常喜歡德任,甚至在德任承恩後,也是由她代替祘下賜居所和尚儀的品階給德任,比電視劇中發揮了更多的作用。
外傳節錄試譯 #1ZRctYfh (KoreaDr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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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說裡的稱呼和電視劇不同,先來個對照文。
王大妃/慈殿/英祖繼妃/貞純王后金氏
義烈宮/英祖後宮/正祖祖母/暎嬪李氏
孝康惠嬪/慈宮/正祖生母/惠慶宮洪氏
慶壽宮/和嬪尹氏
淑昌宮/元嬪洪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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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王與宮女
閏五月,王暫時將起居搬到了昌慶宮。在即位之初就有條不紊地展開經書收集和整理工作的同時,也重新供奉了先王的御真,是故昌德宮一帶的修繕工程不可避免。三個月的時間裡,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直到七月才又搬回到昌德宮。
凌晨就起床的王,用熱水和冷水交互清洗龍顏,在梳理了頭髮、穿戴了翼善冠和袞龍袍之後,來到被露水浸濕了的喜雨亭。承旨和宮人們、還有最重要的御真畫師,早已在亭子裡候著。自東宮時期畫過御真之後,不知不覺地已過了十年。
王於是坐了下來。
性急的王不到一時半刻就感到有些痠痛,自然地陷入了沉思。最近的他苦惱著該如何收拾遭受水災的嶺南民心,還有該如何處理以放任衙前軍校折磨百姓的罪名,被兵槽逮捕的漆谷府使。
她為何在哭?
在種種的麻煩之後,終於觸碰到的問題……是關於她的。這也是過去五個月的時光裡,令
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
那是得知德老離世消息的夜晚,在百般不捨的情況下把德老逐出宮之後,早把他拋諸到腦後,但真的聽到他的死訊時,仍不免感到心煩,因為不必再遵守會守護他到最後的約定而感到心痛。於是,漫無目的地來到慶壽宮。想她了,哪怕只是與她擦身而過,也想看看她的臉,就算她沒有笑、也沒有與她對視,僅只是望著她也能讓王的內心感到平靜。
但她卻獨自在黑暗中哭泣,就像她絕對無法理解我一樣,她也有她的曲折和理由。
*
那次離別的感覺很糟,以信任為代價、被狠狠地打了後腦杓,令人吃驚的是,她竟做賊喊捉賊。明明對一切了然於心、卻假裝不知道,說我不管宮女們的死活,並以信任為藉口利用他人,還瞪大了眼睛頂撞我,說著她知道錯了、任憑我處置,甚至還說她從來不曾愛慕過我,以後也絕對不會發生那種事。
身為至尊的我被一介宮女拒絕,那是打從我出生以來第一次遭遇到的挫折,和少時因為故作斯文和驚慌失措的第一次拒絕不同,我看到了彼此之間顯而易見的情感鴻溝和無法縮短的距離,這是即使身為君王的我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那個生澀的吻正是源於那個悲慘心情的幼稚行為,同時也是什麼都無法改變,一個令人反感且毫無意義的的舉動。
因為憤怒而把她趕出宮,但我一刻也不曾感到安心,即使以那是適當的處分來說服自己仍徒勞無功,擔心不懂人情世故的她會遭受無謂的傷害、也害怕她會像其他宮女那樣,被自己以外的男人抱在懷裡。
我總是思念著她,所以當王大妃要以適當的藉口將她召回宮中時,我假裝不得不從命地接受了提議。知道她回到宮裡時,才終於放下懸著的一顆心,但看到她若無其事的樣子,卻又感到氣憤,別人心裡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明知道不喜歡,還硬要在那邊說什麼人參茶還是什麼的,還真是厚顏無恥。
不過,卻也期待她能像從前那樣,睜著大眼睛無懼君威、令人感到荒唐又不著邊際,我為了原諒她可是下定了決心。
但她卻不是,她就真的像個沒事人那般,只是撇過頭、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她就是一個那樣肆無忌憚的丫頭,但卻令我無法不去思念,讀上疏文時會想起她、臣子們說不出自己的主張時,她的笑容會在我的耳畔迴盪。在令我難以忍受、感到心寒的日子裡,還是去了慶壽宮,僅只是確認她在我伸手就能觸及的地方,就能讓我鬆一口氣。
只是真的去看了之後,心情反而會變糟,尤其當我看到她伺候慶壽宮服用湯藥的樣子。
每當那種時候,總讓我感受到彷彿屬於自己的東西被搶走。為我遞上湯藥的她、為我擦拭嘴唇的她、為我呈上親手製作的糖薑片的她,還有只有她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都令我真切地感受到她不再只為我一人獻身,於是產生了失落感。直到真正失去後,才意識到昔日被我視為理所當然的那些事物,對我來說是如此重要,這種心情讓我感到很悲慘。
當我看到她與某個傢伙親密接觸時,心中的悲慘來到了頂點。
那是某次我在內閣找書時偶然看到的,我看到她和某個穿著舊軍軍服的青年男子在交換東西,是她在宮外時認識的人嗎?他們在交換什麼?不會是愛情的信物吧?一把無名火自心中升起,雖然那傢伙不一會就出去了,但在那傢伙步出內閣的同時,她就那樣望著先行離開的那傢伙的背影。
在她轉身的同時,我看到在她袖子上的袖套,破舊的藍色袖套遮住了象徵宮女標誌的紅色衣袖鑲邊,彷彿堂堂正正地宣布她不再是王的女人、而是另一個男人的女人。雖然想要馬上向她問清楚,但卻又感到害怕、怕她會像為了同僚被拖到宿衛所那時候一樣,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若我貿然上前,感覺她會承受不了,會像個傻瓜般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然而,不久前意外地看到她落淚的樣子。
那是打從我出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這輩子不管什麼事,我都有勇氣能夠正面迎戰,任何難關我都熬過去了,但這個情況卻讓我摸不著頭緒,她……真的好難。
於是,她被搶走了,被王大妃、慶壽宮甚至是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軍校,就像她從來都不屬於我那樣。先不說那名軍校,我甚至對王大妃和慶壽宮都感到嫉妒,不知道為何有一種屬於我的東西被搶走的感覺,覺得自己很小氣,連一丁點都不想和別人分享。
在令人感到無能為力的那些日子裡,我淪落到連「妳為何在哭?」這句話都問不出口的處境、成了即使見到她的不正之舉,也只能當作沒看到的呆子,只敢在她的周圍兜來轉去。
用「女人是毒,令君子動情」的陳腐觀念,想方設法地把自己重新武裝起來,但卻無法趕走已然擠進了縫隙的她。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心中閃過了無數個短暫的瞬間,從與她荒唐的初次見面開始,說著不需要那些銀幣之後又再度相遇、直到在那個令我感到痛苦的吻之後分手的那日為止,與她共度的回憶逐一湧上心頭,令我難以從中去找出這段感情的起始點。
只是不知不覺地就變成那樣了。
*
被展開的御真有些微妙,雖然只是用簡單的線條描繪的龍顏,但看起來卻很陌生,濃眉挺鼻、緊閉的雙唇和整齊的衣飾,分明就是自己,但又有些不同。
「您不滿意嗎?」
「不是的,畫得很好,很是相像,只是有點……」
王搖了搖頭。
「是不是看起來有點憂慮?」
「憂慮本來就是一種很容易表露出來的情感。」
王嘆了口氣。是啊,心裡有個堵得發慌的煩惱無法解決。
「上色的時候,儘量地修改一下吧。」
「臣能否為您排解憂慮呢?」
我想要她,但不能心不甘情不願。王不經意的透露了暗藏在心中的戀情花蕾。沒有必要為了得到女人的心放下身為至尊的威信。對君王來說,愛情並非必要的選項,那不過是因為缺乏修養而產生的情慾,只要遺忘便是、只要壓制就行了。
「能夠排解寡人的憂慮者惟有一人,但此人並非卿也。」
王極力無視那個被呈現在御真上的渴望的眼神,如同往常般地處理了政務。
*
孕期長達一年七個月卻始終沒有分娩跡象的足月產婦,是個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故事。
王對此也感到頭痛不已,從御醫署的御醫到內醫院的醫員個個都保證慶壽宮確實有孕,但腹中的龍種卻連一點要出來的跡象都沒有。若不曾有孕也就算了,但既然說了有孕,就難以承認當初的誤診,那不僅令人失望,在這樣的騷亂之後,世人的嘲笑也令人心痛。
看著母親心急如焚的臉龐,王明知無濟於事、卻還是重新回顧了那晚的記憶。慶壽宮是個健康、生育力無虞的年輕女子,月事正常且脈象醇厚、合宮也沒有問題,雖然那個當下的自己,總是想著另一名女子,但在尚宮們的指示下,倒也確實地辦了事。
只是對於來的太快的喜事感到有些驚訝,因為是與自己關係生疏的後宮懷了身孕,所以更加沒有真實感。每每想起慶壽宮和她腹中的龍種,便會思念起某位令他魂牽夢縈的女子。
*
但事實並非如此,沒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王有些不快,但聽到門外傳來慶壽宮內人求見的喊聲後,就再也沒有機會挽回。
是她。
「好久不見,過的還好嗎?」
王大妃問道。
「小人惶恐。」
王大妃的音色溫柔,但心裡像是卡了什麼東西的王乾咳了一聲。
「靠近一點,把頭抬起來。」
「比以前瘦了呢。」
「隨著年齡的增長,微不足道的小人也只能愈來越不起眼。」
果然,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臉龐,掛上了憂愁的影子。最近去慶壽宮時也很少到她,是因為生活變得困難了嗎?是因為這樣才哭的嗎?
王終究還是嚥下的卡在喉嚨的疑問。
「找妳過來,是要妳上告關於慶壽宮所隱瞞的事,像是慶壽宮為了要生兒子偷偷做的那些事,不管是符咒、還是吃些靈驗的東西,其中分明出了什麼差錯,否則怎會如此……」
對於王室的懷孕,王大妃似乎有些尷尬,是故在表達上有些含糊不清。
「這是很嚴肅的問題,因為相信妳才找妳過來,妳要詳細地上告。」
比起王大妃,孝康惠嬪以更寬容的語氣為德任緩了頰。
「小人惶恐,小人對此無話可說。」
她的回答與眾人的預想完全不同。
「若您心中對慶壽宮有疑問,就該向慶壽宮本人詢問,如此才是正途。透過微不足道的小人之口,即使是正確的事也會被歪曲成錯誤的事,何況讓小人說出慶壽宮隱瞞的祕密,更是不合情理。」
與因為害怕而顫抖的外在表現不同,此刻的她簡直荒唐到了極致。
「不是啊,妳這是……」
孝康惠嬪目瞪口呆地看著王大妃。
「請娘娘殺了膽敢如此放肆的小人。」
儘管如此,德任彷彿背水一戰般顯得悲壯。
「聽說慶壽宮只帶著自己的本房內人?」
經過一番沉寂,王大妃終於再度開口。
「聽說卑微的東西會橫行霸道、迷惑後宮,此舉明擺著擾亂了內命婦的秩序和禮法,妳卻還想袒護?」
王不曾聽聞此事,是故感到頗為震驚。
「因為傳聞並非事實,所以就只是傳聞罷了。」
「我不曾見過慶壽宮帶著至密內人,妳竟敢對我說謊?」
「若小人聽從娘娘的話,就會成為對主人懷恨在心、陷害主人的人,這才是擾亂秩序和禮法的罪人。」
在王大妃懷柔和威嚇並施之下,德任依然寸步不讓。
「就算以矇騙慈殿的罪名被治罪,妳也不閉嘴嗎?」
「娘娘不如就乾脆賜死小人吧。」
王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過去自己要她承恩時,她也曾說過類似的話。那時她責罵了自己,要自己像往常那樣表現出身為一國的國本應該要有的樣子。即使自己說了要賜予萬金,她也堅持不出賣自己的良心。當時她威脅自己的模樣與眼前的景象如出一轍。
置身無數的遺憾和難以縮短的距離感之中的她,並未放棄她的本質。相反地,看到為了營救同僚而欺騙自己、為了慶壽宮不惜性命的模樣,令王感到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主上覺得我該怎麼做?」
王大妃望向王。
「要在刑場上讓她開口嗎?」
王看了德任一眼。
「理當如此,必須向她追究未遵循娘娘旨意的罪。」
任何人都不能例外、也沒有特權。
在長時間的否認之後,終於承認了自己對她的感情,但仍暗自發誓,要把身為王的責任和義務擺在身為男人的自己之前,不能被女人所擺佈。那時的王才明白她為何會生氣,既而為王,就不能像一介匹夫般去愛一個女人,愛惜之心越是懇切、就越要有所警惕,不能讓她爬的太高,但也不能讓她因為厭倦而求去。必要的話,隨時都要有能夠拋棄她的心理準備。身為一國的至尊,我必須、也應該像這樣去愛一個女人。
她曾說過。作為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頭,她從來不曾愛慕為王的我,以後也絕對不會發生那種事,那是斷然拒絕至尊的求愛、也是對於我所能給予的愛情的一種蔑視。
「中宮的想法呢?」
王大妃意味深長的目光再度轉向。
「我……我的想法同殿下所言。」
安靜待著的中宮嚇得驚跳了起來,如同往常般怯懦,本以為要附和、但最終還是改了口。
「不,還請從寬處理,請您務必從寬……」
連中宮自己也無法確定這個答案是否正確。
「不,請您乾脆責罵小人吧。不管是遲未分娩的慶壽宮、還是這位放肆的宮人,皆是沒能管理好內命婦、缺乏婦德的臣妾的責任。」
再次遭到反駁的王大妃並未感到不快,反而興味盎然的凝視著王、中宮和德任。
「是了,這正是我這個未亡人想要看到的畫面。」
雖然自詡為腦袋清醒的王,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完全不懂女人心。
雖然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總之這場騷動安然無恙的結束了。王大妃讓德任退下,並囑咐她今日之事要對慶壽宮保密。
王竭盡全力地克制著自己,不讓目光去追隨德任的背影。
*
無論如何,德任沒有選擇的餘地。
對德任來說,說或不說的結果都一樣。手上沒有物證,若把湯藥和跳大神的事說出來,要是慶壽宮抵死不認,便會以誣告主人被治罪,就算證明了身為後宮卻未恪守禮法,也會因為引導主人走上歪路,杖責百下後趕出宮外。
要當告發者也是必須慎重考慮的問題,告發本房內人是攻擊慶壽宮和其娘家的行為,連考慮的價值都沒有,要找具尚宮的話,因為具氏武班家族和其遠親的關係,背景倒是出乎意料的強大。相比之下,自己的微不足道,一旦出事肯定會被嫁禍。德任不曾忘記孝康惠嬪對自己說過的話,所謂「值得信任的人」的雙重意義。也就是說,即使為時已晚,但若慶壽宮能生下健康的王子,那將會是一句非常適合拿來當藉口的話。
所以她才堅持下來,不是為了慶壽宮,而是為了自己。無論如何,就算要死也要往存活率更高的那邊去一決勝負。
說來可笑,曾對王喝斥「良心怎能用金錢來衡量?」的自己,在經過多災多難的歲月洗禮之後,再度向同一個男人展現自己的堅持,只是情況已不若往日單純,自己也變得更加政治和機靈。因為變化實在太大,以致令她能夠了解王的憤怒和鄙夷。
「理當如此,必須向她追究未遵循娘娘旨意的罪。」
王冷靜的音色拂掠過德任的耳際。
德任對王的無恥感到失望,而那份羞恥很快的就轉變為扭曲的冷笑。果然沒錯,王所主張的愛情也不過如此,比起成為某個人的男人,身為一國至尊的體面更重要,要求女人為他哭泣,但他可不會為了女人掉眼淚,那是即使用世上最炙熱的親吻也無法妝點的膚淺,我可沒有理由因為斷然拒絕那樣的求愛而感到內疚、更沒有必要心軟。
*
被堆積如山的不幸淹沒的一天,總覺得眼淚就要掉下來,卻還必須處理政務,那是絕對無法讓心情變好的差事。就算是王也一樣,每一天都過的不容易。
處理完政務後回到大殿,那份不快依然如故。揮退晚膳後、便翻開了書本,但卻看不清楚書上的字,也不管什麼體統,就往書案上趴下去。從小他就喜歡這樣,每當喝酒和抽煙都無法讓他從苦惱中解脫的時候,就會像這樣趴著靜靜地傾聽。對於經常被要求必須要正襟危坐的王來說,這是他的隱密習慣、也是他唯一的越軌行為。
那是只有他的祖母義烈宮才知道的祕密。
出身常民的義烈宮是個如同芒草般的女子,像隨處可見的白色野花,讓人感到舒適、但又不失韌性的存在。因為身處王室才刻意表現出嚴厲的模樣,但對待孫子卻十分地寬容。
「您有自己悶著不說的習慣,因為這樣所以感到很擔心。」
小時候,在去聽書筵之前會趴在義烈宮的身邊,若是平時,她會輕拍他的背,但那天卻說了奇怪的話。
「那樣不好,至少要有一個可以讓您傾訴煩惱的對象。」
「您是要孫兒說出心裡話的意思嗎?」
別說是同齡朋友,在宮女和內官們包圍之下長大的他,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孤獨而費盡心思。不,應該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所感受到的情感是否該被稱為孤獨。
「主上殿下也是這樣做的嗎?」
他的祖父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王,輕易地擺佈了根深蒂固的各路黨派,喜歡就晉用、膩了就踢開,對此不曾有過絲毫的猶豫,在運用憤怒和悲傷的轉換更是一絕,是故在他身邊的寵臣一批換過一批是常有的事,但只有一人自始至終都守護在至尊的身邊。
那個人就是他的親祖母……義烈宮。
「您是要孫兒留個女人在身邊嗎?」
當時的他只是覺得荒唐,不愧是對女色毫無興趣的少年。
「總之,您可別像在書裡學到的那樣,以為女人都是薄情寡意就好。」
義烈宮調皮地駁斥著。
「臣子是可以依據黨派和信念與君王抗衡的人,但女人卻不是。女人終其一生只侍奉一位丈夫、無條件從一而終。」
「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樣的,不過是利用笑容和眼淚動搖君子的妖物,這才是真理。」
「一個沒有笑容和眼淚的女人,能夠真正愛慕自己的丈夫嗎?」
「不是要你擁有十個女人,而是只要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女人就足夠了。」
「您對祖父大人來說就是那樣的存在吧?那麼……在過去的歲月裡,您感到幸福了嗎?」
那是他出於孝心、為了給祖母一個炫耀的機會而說的話,他以為身為王的女人,會以此為榮、並為此感到高興。然而,王的女人所必須承擔的重量是他不知道、也無法理解的。
「對王的女人來說,幸福是奢侈的。一想到某個可憐的女孩也會走上與我相同的命運,我就想要勸退她。」
義烈宮冷冷地說著。
「但我卻還是那樣去勸邸下,看來連我也變得狡猾了呢。」
小孫子聽不懂祖母的話,但義烈宮只是微笑著。
「我能怎麼辦呢?我就是如此地愛著邸下。」
半個月之後,義烈宮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
王在書本被淚水浸濕前把它移往別處。能夠傾訴的人,哪怕只有一人嗎?王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她,是被他放在心上的女人、同時也是令他犯下更多錯誤的人。
「感覺會很累?」
她看起來事先並不知情。
「從凌晨到深夜一直不停地在工作,甚至一有零碎的時間就用來看書,若是一般人早就倒下了,您是怎麼撐過來的?」
不曾有人那樣問過我,因為我是王,大家都認為那是理所當然,連我自己也不曾懷疑地接受了這一切,但她卻瞪大了眼睛表示疑問,甚至毫不猶豫地頂了嘴、狂妄自大地。
王抱住自己的頭,試圖把她從腦海裡趕走,但令王感到慚愧的是,他再度輸給了自己。
「在就寢之前,我要去一趟慶壽宮。」
*
王不發一語、邁出的步伐有些急躁。腦袋裡思索著不知道為何,最近去慶壽宮時都見不到她,王甚至想好了要直接把她找來自己面前的藉口。
但當他抵達慶壽宮時,卻發生了他意想不到的事。
「那是什麼聲音?」
不愧是經歷過大小的騷亂的人,王十分警惕。
「那是在敲打洗衣棒的聲音,請您毋須介意。」
眾人還來不及勸阻,王便急切地找到了聲音的來源。那是被殿閣屋頂陰影所籠罩的後院一角。水井旁有裝滿了水的吊桶和成堆的待洗衣物……還有她。
寒冷的夜晚,正要把手放在冷水裡的她正瑟瑟發抖。那個曾說要為他按摩,但卻因為施加的過小力道而無法令他滿意的她,通紅的雙手、暴露在冷風中的耳朵和臉頰無一倖免。
用水搓揉待洗衣物之後,接著轉身拿起洗衣棒,彷彿理所當然的順序般。突然察覺到王的存在的她嚇了一跳,抬起頭、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馬上就站了起來。
從發現她的眼眶和她的雙手、耳朵還有臉頰全都紅成一片的瞬間,王的腦袋彷彿突然停止運作般呈現一片空白,她為何在哭?找不到答案的疑問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她為何又哭了?為何總是在我伸手無法觸及的地方掉眼淚?
王的疑問瞬間成了憤怒。猛地轉身,看到慶壽宮正來到院子裡迎接他。
「成家德任為何會在此做著如此低賤之事?」
王急切地出聲指責。
「她是曾在大殿侍奉寡人、由慈殿和慈宮特別薦舉的宮人。我在問妳……為何會讓她去做
如此低賤之事?」
慶壽宮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妳讓有能力的宮女去做雜事,卻把低賤的婢子留在身邊?」
慶壽宮望向王,他看起來一臉暴怒。接著,慌張地轉向德任。
「妳這是在藐視寡人嗎?」
她是我的。
儘管吩咐她困難的事也會獨力完成。當我提起時,明明聽到、卻裝作沒聽到的她是那麼的可愛,總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地方露出一臉的嬌羞,只在我面前落淚。隨著時光流逝,她不再屬於我。但怎麼會成了在無人之處獨自落淚的可憐模樣,我讓她離開身邊,是盼望她能無憂無慮的生活,怎知好事多磨,反而令她疲憊不堪。
「不回話嗎?」
王再次發出警告,慶壽宮瑟瑟發抖。
「還……還請饒恕,愚昧的臣妾犯下不敬之罪。」
「殿下,請息怒!」
徐尚宮出言勸阻王。
「您會嚇到慶壽宮腹中的龍種的。」
那個連一點要出來的跡象都沒有、把自己變成笑柄的龍種,王嘲諷地想著。但罪惡感很快地就湧上心頭,公開討論王室懷孕之事的人是自己,不能把責任轉嫁給慶壽宮,這不是身為一家之主的道理、更不是作為男人的道理。
這是不對的,這可不是對待像母親那樣的兩班家閨秀的處事方式。王恢復冷靜、往後退了一步,都怪自己性急,把事情鬧大了。
「妳別太難過,縱使是閨房之內的瑣事,只要亂了步伐,王室的綱紀便會鬆懈,往後要更加注意。」
「是……是的,殿下。臣妾定會銘記在心。」
臉色發青的慶壽宮只是不斷地點著頭。
「妳嚇到了吧!有哪裡不舒服嗎?」
「啊,不是的。」
「快扶慶壽宮進去吧!」
雖然應該要再多說點什麼,但王並不樂意。
「寡人只是過來看看就回去,好好調養身體吧。」
王怒視扶著慶壽宮的本房內人們,直到具尚宮看著他的眼色開始行事時才轉身離開。
*
王透過眼角餘光掃了德任一眼,發現此刻的她面色如土,就像昨天見到時一樣。
雖然早就下定決心,不管發生什麼事絕對沒有例外。差點就丟臉地站到她那邊,甚至一度衝動想要假裝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把她調回大殿。王閉上眼睛,收攏了自己的視線。在心裡默念著,沒有例外、也沒有特權,那不過是愚蠢的情慾,只要壓制就行了。
結果只是讓自己在回到大殿的路上變得更加淒慘。
出身兩班的後宮被教訓的傳聞引起了軒然大波,甚至質變為對著宮女潑冰水和聯合霸凌的奇怪傳聞。但對於為何王沒有站到懷有身孕的後宮那邊,反而站到宮女那邊的疑問,無人能提出一個讓人心服口服的合理解釋,只是不斷地瘋狂推測其中緣由。但大家都一致認為王是不會把區區宮女放在心上的人,是故沒有出現「因為愛她……」這樣的主張。
*
與男人私通或盜取王室寶物,二者皆是與極刑脫不了關係的大罪。是她辜負了自己對她的信賴,應該感到羞愧才對,這樣的她不值得憐憫、也不該被救,王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
幸好不是義禁府,德任跪在中宮殿的前院。周圍的宮人一個都不認識,不一會高貴的行列們陸續駕臨。中宮身為內命婦的首長、同時也是這個莊嚴空間的主人並未佔據於上座,以王大妃為首、依次是孝康惠嬪、中宮,最後是慶壽宮。
「妳可知道盜取王室寶物是何等重罪嗎?」
「是的,小人很清楚。但小人不曾做過那種事。」
隨著袞龍袍沙沙作響的聲音越來越接近,德任的心裡開始翻騰。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此刻的模樣,自以為的出走大殿後,不論作為宮人、還是女人,這都是極為恥辱的一件事。
王很自然地和王大妃一起坐在上座,德任感受到王的目光掃過自己全身,無論是空氣中的氛圍、還是皮膚的感受。
「告訴我,與義烈宮素昧平生的妳,如何取得她的遺物?」
王大妃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說著。
「那是在義烈宮離世的甲申年發生的事。」
德任努力地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危機上。
「小人當時尚未熟悉宮中方位,在宮裡徘徊時迷了路,意外走到了義烈宮的殯殿。當時先王一個人在殯殿裡,讓小人坐在膝蓋上,對小人說了一些話,先王稱讚義烈宮不僅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字也寫得非常漂亮。」
反覆回想著早已褪色的回憶。
「怎麼會提到寫字?」
「因為小人說想要成為字寫得漂亮的宮女。」
「先王在那時候賜了書嗎?」
「不是,是那日晚上透過小人的師承尚宮徐玉琴收到的,說是大殿內官奉御命賜的書。」「理由呢?」
「小人不清楚。」
連作為當事人的德任都覺得自己的話像是謊言。」
「大殿尚宮徐玉琴上前。」
徐尚宮立刻趴伏在地。
「妳還記得先王當年透過內官賜書的事嗎?」
「小……小人惶恐,但……」
驚慌失措的徐尚宮尷尬地看了德任一眼。
「甲申年實在太久之前了,小人已經……」
德任的心裡驚跳了一下,對當時還不懂事的孩子來說,那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但對徐尚宮來說,只不過是眾多比平時更忙碌的日子的其中之一。
「那是早就定下的後宮出殯的日子,妳真的不記得了嗎?」
就算再疼愛徒弟,徐尚宮也不是那種會編造自己沒有的記憶、背棄宮人本份的人。
「娘娘,小人的意思不是說沒有那樣的事,只是小人老了、忘記了。」
徐尚宮能為徒弟所做得最好的辯解也不過如此。
「妳知道那位內官是誰嗎?」
王大妃再度詢問德任。
「小人不知道。」
「還有其他人能證明妳說的話嗎?」
「沒有。」
雖然眼前一片慘澹,但她並未將內心表現在臉上。
「妳不是會在宮外的租書店租書嗎?妳是否擅自挪用過宮中的書?」
「絕對沒有那樣的事。」
王大妃的提問攻勢停止後沉默了。
「那個,娘娘……臣妾可以提問嗎?」」
插話的是孝康惠嬪,從自己跪在冰冷地板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神就心疼的有些不知所措。
「倒也不是因為私下的緣份而盲目地想要營救的意思,只是聽著聽著忽然想起了什麼。」「妳問吧。」
王大妃爽快地點了頭。
「甲申年的話,妳還不到行笄禮的年紀。」
孝康惠嬪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般述說著。
「那天之前不曾拜見過先王嗎?」
「沒有。」
「也是,當時我一直都把妳帶在身邊,也沒有向先王稟告。我曾因為擅自挑選宮人而被訓斥,擔心因為下人的是惹怒先王。」
孝康惠嬪像是看了公公一輩子眼色般,達觀地露出了苦笑。
「妳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與其等著被問,不如反過來安全地進行試探吧。
「雖然想親自觀看出殯,但因為朝廷的百般勸阻感到遺憾,還抱怨即使自己身為王也有很多做不了的事。」
哪怕是一根稻草也想抓住的德任,傾訴了想說的話。
「還說很想念義烈宮所生的某位翁主。」
「怎麼會那麼說?」
「好像是看到小人就突然想起來,先王提到把翁主抱在懷裡的往事,彷彿才過沒幾天,因為疼愛翁主,即使在出嫁後也經常造訪,但翁主的早逝讓先王傷心不已。」
沿著先王佈滿皺紋臉頰流淌的淚水,以碎片的方式重新復活。德任靠著碎片填補出記憶的空隙,循著滾燙的淚水繼續回想,那是一道將負罪感、懊悔、憤怒和悲傷……等各種不愉
快的感情,全部融合在一起的怪異色彩。
「小人問了先王為何一個人在這裡,先王說是正在思考後宮的諡號,還說義烈宮是為了君王和宗廟社稷做了極大貢獻的人。」
「先王真的這麼說嗎?」
一直安靜待著的王突然打斷了她的話,王看著德任的臉、反覆咀嚼著那句話的意義。王大妃和孝康惠嬪相互對視,在共享記憶的人們之間瀰漫著意味深長的氛圍。
「就這樣而已嗎?」
就算再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了。
「是啊,是這樣啊。」
王一臉心煩意亂地吟誦著。
「娘娘,義烈宮對宗廟社稷有極大貢獻的那句話,確實是先王說過的話。但那句話先王在孫兒和臣僚面前也說過無數次。」
「那麼,主上認為那宮女說的是實話嗎?」
王沒有回答。
「這事就交由娘娘發落,孫兒不再表示意見。」
王以含糊的回答應付了王大妃。
「還請不要介意孩兒,儘快發落吧。」
「不了,不用再聽下去了。」
孝康惠嬪側身靠向王大妃,
「娘娘,德任……那孩子應該沒有說謊。」
「怎麼說?」
「因為臣妾記得那天。」
那是打破平靜的一句話。
「沒錯,那是義烈宮出殯的日子。在集英門前結束了望哭禮之後,憂心忡忡的先王說了很多意料之外的話。先王為了最後的道別去了殯殿,結果遇到了一個乍看之下與兒時的和平翁主極為相似小宮女,於是就讓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聊了起來。後來,先王來問臣妾,有沒有什麼義烈宮以前寫過的文章,臣妾於是拿了《女範》給先王,先王擔心義烈宮的遺物會被收拾掉,於是交待臣妾把書放回暎嬪的居所。先王難得地笑了,說是有個小宮女想學寫字,所以想幫她留個榜樣。」
孝康惠嬪的目光彷彿如影隨形般穿越的陳年舊日的山巒。
「如果非常想念離開的孩子,怎麼會讓路過的小宮女坐在自己的膝蓋上呢?當時臣妾覺得先王很可憐,所以就記了下來。」
孝康惠嬪悄悄地對德任投以溫柔的目光。
「雖然臣妾從來沒想過當年的那個小宮女會是德任。」
孝康惠嬪趕緊收攏表情,嚴肅地補充道。
王大妃想了想又再度詢問德任。
「妳可曾把拜謁先王之事告訴過他人?」
「小人曾對同僚說過,但沒人相信。所以就沒有再對別人說了。」
「是的,這確實令人難以置信,但尊貴的慈宮是妳的證人,要是再懷疑下去,那可就是對先王的不敬了,所以不得不收回妳的嫌疑。」
「至今已沒有多少人記得和平,她是那麼溫柔的人……」
「我與和平像親姊妹般一起長大,與和平一起向義烈宮學習這本書時發生的事,至今仍歷歷在目,謝謝妳把陳年的記憶還給我。」
德任有些不知所措。
「但在我看來,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妳與和平可是一點都不像呢。」
孝康惠嬪溫柔地笑了。
「不過先王確實很看好妳,甚至把妳和自己疼愛的女兒相提並論。」
「妳的非凡氣宇確實與生俱來。」
王大妃也跟著附和了一句。
*
「小人惶恐,娘娘,還有其他嫌疑。」
監察尚宮小心翼翼地提醒王大妃。
「沒錯,這也是無法坐視不理的嫌疑。」
王大妃的氣勢轉為嚴厲、孝康惠嬪從監察尚宮開口時就面露困窘之色,而慶壽宮在此時才終於恢復和顏悅色。
「告發者上前。」
連想都不用想,就是美玉和良順。
*
「美味的菜餚呈上來沒吃幾口就不吃了,或者一大早偷偷地做料理。甚至在工作中找藉口出門事也經常發生。盼望著慶壽宮能順分娩的同時,產生的不祥的預感,所以偷偷地跟在後面,意外地看到她與某個男人相會的一幕。」
男人這個單詞產生的效果非常戲劇化,一度輕鬆的氣氛瞬間被凍結。
「沒有找到書信,倒是找到了作為愛情信物的禮物。」
她拿出了成湜送的藍色袖套。
德任差點笑出聲,現在才找回了真實感。原來是她去見哥哥的事被美玉誤以為是去見某個不存在情人,才惹出的一連串誤會。
「指控國家官吏與宮女私通非同小可。」
王大妃嚴厲地說道。
「妳們敢去御營廳指認該名軍校嗎?」
「當然。」
美玉和良順互相唱和,令一向公平的王大妃的眼中也閃現了怒氣。
「他們的指控是事實嗎?」
「是的。」
德任平靜地答道,某個人倒吸了一口氣。
「妳承認與軍校有私交嗎?」
「是的,娘娘。」
「還會交換禮物和書信?」
「是的。」
一陣沉默。
「遺忘宮人本分,失去貞潔是事實嗎?」
某個人打斷了痛快的瞬間。
「娘娘!」
是突然從座位站起來的王。
急急忙忙的站起來,但又什麼話都說不口,看起來很生氣、既慌張又傷心。
真奇怪。處境不妙的明明是德任,但王反而更像陷入困境的人。德任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王不會救自己,他是王,不會無名無份地去幫助一介宮女。不,應該說一旦確認私通嫌疑罪證確鑿,就會對著我吐口水、並罵我是像蟲子一樣的丫頭。
為何要站起來?一副像是想要出手相救的模樣又是怎麼回事?為何要用想要相信的眼神看著我?難不成和那次一樣,在我說了我從來不曾愛慕過他,在想要殺了我的當下吻了我那樣,在我陷入了嫌疑的瞬間卻想袒護我了嗎?
還真是難以捉摸。
「你怎麼了,主上?」
王的眼神動搖了,情不自禁地站起來的舉動、和想要堅持到最後的固執相互拉扯著,瞬間讓我感到有些心疼。但我不能示弱、不能要他的愛,他的溫柔只是過眼雲煙,不能被無情冷漠的君王之愛所迷惑。我也有自尊心,怎能被不順他意就隨意拋棄的膚淺愛情所左右。
「娘娘,所有指控全都屬實。」
被王自相矛盾的態度所吸引的視線,再度回到德任身上。
「但小人並沒有失去貞潔。」
「那是什麼意思?」
像是在傾訴這一切是如此荒唐般,一口氣喊了出來。
「因為那個男人是小人的親哥哥。」
混亂的衝擊。
「親哥哥?」
首先楞住的人是王。
「若要追究男女之間不正之舉的罪責,小人絕對是清白的。」
「還請您確認庚子年分發到御營廳的軍校,本貫昌寧成氏的成胤祐之子成湜。」
此時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光景。
「是妳哥哥,我竟然不知道……」
「怎麼不早點說,那就不用挨這麼多罵了?」
「啊,因為沒有人問啊。」
德任的臉上一陣熱辣,無辜地絞著自己的雙手。
「成家德任無罪,立刻釋放她,並下賜兩匹麻布以示安慰。」
王大妃目光冰冷地掃視周圍。
「向美玉及良順追究誣告宮人之罪,各打五十大板。另外,對於相信挾以私情的指控,導致引發騷亂的監察尚宮,罰俸三個月。」
看著被帶走的美玉和良順,德任的心裡非常痛快。
*
王前往觀看供奉的御真。
畫中的龍顏已與之前不同,我只是要他在上色的時候修改一下,改得還真徹底。鬆弛的皮膚到去哪裡去了,看起來氣色很好,臉型不愧是男子漢,除了帶著男子氣概之外、嘴角還掛著溫柔的笑容。雖然御真與自己十分相像、但王並不滿意。不過,比起心裡被堵的發慌的本尊,這張臉也許更適合一國的至尊吧。
「你還記得爺爺嗎?」
「很仁慈,也很重感情。」
*
「你可不能埋怨祖母。」
父親死後的第六天,先王如此說道。
那是很奇妙的一句話。他不曾埋怨過義烈宮,他的祖母是一生中從未挺直腰桿的後宮,她只是個默默地忍受著那些不中聽的話、帶著悲傷眼神的可憐人。
「祖母只是為了祖父和宗廟社稷做了該做的事。」
但先王還是那麼說,似乎理所當然地認定了孫子會埋怨祖母一樣。
「明瞭其中可貴的意涵的母親,也不會埋怨祖母的。」
先王再度強調。
「你絕對不能埋怨祖母。」
作為一國的國本可不是什麼不懂事的孩子,儘管是在尚無暇思索的時節,也能馬上就聽明白,那是祖父的警告,不能埋怨祖母、當然也不能埋怨藏在祖母背後的祖父,要當一個善良的孫子。這是為了籠絡、才刻意為之的放縱。
王所認知裡的愛情就是如此。
不弄髒自己的手就能使喚人的巧妙,就連心愛的女人也能隨意利用的冷酷,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獨生子也能一刀斬之,真可謂一國的君在黨爭鼎沸的朝堂裡,能夠做到竭盡全力的愛情表現,所以讓我以為那是對的。
先王的御真的畫得非常好呢。
王有些茫然地喃喃自語道。
「是的,和本尊十分相像。」
「爺爺的龍顏看起來才真正幸運。」
是啊,祖父就是那樣的人。想要的東西必須到手、所欲達成之事必須遂其所願,抽象的在指尖上造成了許多悲劇,但他不會讓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玩弄於鼓掌之上,親自為獨子的人生畫下句點、也為摯愛的命運畫下句點,所以才留下了幸福的龍顏。
「若君王之愛本該如此,那您又為何要留下這樣的溫柔遺產?」
再次面對御真裡龍顏。果然,是假象。不能不幸福、也不能幸福,怎能露出一臉無憂的笑容,對明知不能埋怨祖父和父親,卻仍心懷怨恨的不孝子來說,這樣的威容是過分了。
*
明知道不能那麼做,卻還是起了貪念。就連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要否認的瞬間,也因為想要相信她而感到心寒。明知會成為恥辱,卻仍為了想要救她挺身而出,罪惡感在王的心中沸騰,動搖了原本的平靜,再也按捺不住的貪念戰勝了理智、一股叛逆湧上了王的心頭。
如今的我早已不再是當年活的戰戰兢兢的東宮,我是王、是這個國家的至尊,愛也好、憎也罷一切皆隨我。雖然用了無數的藉口和伎倆合理化我的所作所為,最終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像先王那樣。是啊,我再也不需要隱忍,我是王、是這個國家的至尊,這是熬過艱苦歲月的我應該得到的補償,此刻浮上心頭的想法成了王捫心自問的解答。
「徐尚宮在嗎?」
王望向暮色低垂的窗外。
「妳去一趟慶壽宮吧。」
「您今晚要在慶壽宮留寢嗎?」
「不,寡人會在大殿就寢。」
王看著畫中的自己。
「讓成家德任到大殿候著。」
「殿下,就算您因為昨晚的事想要責備成內人,也等到天亮之後再……」
王搖了搖頭,明知道天亮之後會後悔,也認為這是極度扭曲和錯誤的行為,但如此地渴望是打從他出生以來的第一次,於是不管不顧地豁出去,甚至覺得這次的他連酒精的輔助都不需要,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已和少時不同,早就無法與當年同日而語。
「我的意思是讓成家德任到大殿侍寢。」
王動用了他最想要,但也最不情願動用的一張牌。
*
「到底是什麼事?」
想起昨晚的事,德任揉了揉被慶壽宮本房內人美玉當成年糕打的屁股。
「殿下有點奇怪。」
徐尚宮突然停下腳步。
「殿下的樣子有些鬱悶,和平常不太一樣。」
「哪裡不一樣?」
「我以為是我老糊塗才聽錯了,還問了好幾次……」
「所以是什麼事?」
德任很努力地應和著。
「殿下要妳侍寢。」
在這個寒風刺骨的季節,看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欸,不是吧?」
德任尷尬地笑了笑。
「是要我去清洗尿壺?還是要懲罰我嗎?」
「看著我的臉,還敢胡說八道嗎?」
徐尚宮的表情像是被雷劈到般。
「殿下不是那樣的人。」
之所以在往日與王吵吵鬧鬧的歲月裡沒有太大的恐懼,是因為知道兩人之間有著不可能縮短的距離,雖然與王之間有著若有似無的曖昧,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只要跨步向前,自慚形穢的距離感便伴隨而生。但此刻王卻要自己到他的身邊。
「妳是什麼時候察覺的?」
看到一臉混亂的德任,徐尚宮得到了答案。
「難道殿下說過他把妳放在心上嗎?」
「才沒有。」
德任習慣性地搖頭否認。
「算了,重要的是妳今晚的處事方式。」
已經作出結論的徐尚宮嚴肅地說著。
「妳還記得小時候學過的事嗎?」
「小時候學過的事何只一兩件?」
「我說的是男女交合之事。」
「誰會真的認真學那個啦?不知道、不知道啦……」
「妳必須要知道,我可沒時間再從頭跟妳說那些。」
徐尚宮扶著自己滿是皺紋的額頭。
「雖然殿下會自己看著辦,但……」
「啊,真是的,為何要嚇我?您在跟我開玩笑吧?想讓我吃苦頭嗎?」
他召見了她、王召見了宮女,如同泰山般龐大的恐懼感向德任襲來。
「妳要打起精神好好表現。」
徐尚宮搖了搖德任。
「不是學了各種規矩嗎?合宮的時候,絕對不能直視殿下。在殿下身旁躺著時,一定要躺在左側,靜靜地躺著、不能亂動,大概是這樣。」
雖然有些恍惚,但德任還是點了頭。
「把那些都忘了吧。」
「什麼?」
「不要當個不會察言觀色的宮女,就當是例行公事,妳要去取悅殿下。只要是殿下所冀望之事,不管再怎麼難為情,妳都必須去做。但……絕對不能主動,就算殿下要妳做,妳也
不能造次。」
「等等!」
「妳既不是正宮、也不是後宮,更不是士大夫家的閨秀,不能因為害羞就不去做,要像個稱職的宮女。」
「您是要我當妓女嗎?」
德任哽咽。
「我不是那種宮女。」
在懂事之前她就是宮女,宮女沒有蜜月期,但被當成妓女般對待,一點都開心不起來。這和被大監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丫頭又有什麼不同?
「妳錯了,妳辦了笄禮,事實上就是嫁給了王。」
在沒有新郎的空位旁行禮的記憶突然讓人覺得窒息。為了告知把女兒嫁進宮中,會在老家舉行宴會,收到老家送來的餐點時的情景如波濤般湧現。
「我才不是那樣的宮女。」
「我不是要妳當個妖婦,只是要妳做妳該做的事。」
徐尚宮說道。
受傷的自尊心彷彿凍結般,雖然可以用嘲諷來回應,但德任並未如此。成為宮女是她的選擇,甚至還大肆地宣傳,也就是說,履行身為宮女的義務是必然,即使有些茫然,儘管想像和現實不盡相同,但最終她仍必須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悄然無聲的大殿裡,德任褪下了身上所有的衣物,被婢子們如同身體檢查般仔細查看的視線弄得尷尬不已。接著,進到煮過蘭花的水裡,從頭到腳被徹底地清洗,乾淨到彷彿重生的程度。在清洗過後如同嬰兒般細嫩的皮膚,塗上了兩班夫人才會使用的美顏水。在婢子們為德任梳理頭髮的同時,房門外傳來尚宮們的竊竊私語。
*
「不知道做的對不對?」
「君王讓宮女承恩之事,可是三十年來的首次!」
「妝容還過得去就算了,但該怎麼穿才對?」
「這個嘛,王室的初夜通常都會準備禮服。」
「年紀大一點的尚宮,應該會知道吧,妳去問問吧!」
某位尚宮快速地離開。
「請您抬起頭,姮娥小姐。」
不知不覺間,婢子們已整齊地為德任紮好頭髮。接著,輪到蜜粉,那是比景熙在用的蜜粉還要更細緻的高級品,完全和只是偶爾使用的自己沾不上邊,彷彿在全身黑的烏鴉身上撲了一層白粉般地不自然。
「真是太高雅了。」
甚至連嘴唇也用了紫紅色的胭脂做了妝點,連婢子們也不禁發出感嘆,望向鏡子、雖然自己的模樣比想像中還要好,但德任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變好。
「我問到了。」
隨著奔跑的聲音,再次延續了方才中斷的尚宮們的話題。
「真的要全部脫光了再進去!」
嚇暈的可不只德任。
「要讓那孩子一絲不掛的進殿嗎?」
反問的人是徐尚宮。
「老傢伙們該不會老糊塗記錯了吧?」
「應該不是記錯,聽說規矩就是那樣,因為怕有人會傷害殿下,倒也不是沒道理!」
「那也太讓人難為情了吧?」
「太高雅反而讓殿下發脾氣的話該如何是好?」
「酒桌也呈上去了,總不會一進去就直接開始辦事吧?」
不管什麼規矩,這群尚宮們說來說去,就是怕會觸怒王。終於,尚宮們做出結論,只讓德任穿著內襯衣進殿。
「這樣根本無法走出殿外!」
即使是德任,也難以接受要幾乎赤裸著身體,讓自己露出肩膀,她覺得大家都瘋了。
「殿外除了老尚宮,什麼人也沒有。」
「穿成這樣,要怎麼安然無恙地出來……」
「不管穿什麼,反正殿下……真是的,老傢伙們一定要這樣說嗎?真是……」
彷彿老了好幾歲般,一夜之間和大房尚宮幾度抱怨又爭執不斷。
「我都說我辦不到了!」
被拖到寢殿前的德任,始終背對著尚宮們堅持著。
「讓妳做就做!」
尚宮們異口同聲的說著。
「都說過了這晚,妳就成了尊貴之軀,到底有什麼好嫌棄的?」
大房尚宮戳了德任的肋下。
「我不想成為尊貴之軀!」
「聽著,不管妳之後是要把我烤了也好、煮了也罷,隨妳高興,妳就先進去吧,要是那位等到生氣,可就不妙了!」
「妳就照著殿下的吩咐去做吧。」
徐尚宮有些慌張地提出最後的忠告。
「不,妳自己看著辦吧!」
趁著剛剛忙地不可開交的時候,連酒桌都給呈上去了。
「和殿下完事之後,殿下讓妳出來就出來,再不然就等殿下睡了妳再出來。」
*
房門被嚴實地關上,再也無法回頭。寢殿內透出一股涼氣,沒有一點聲響。德任決定先冷靜下來,抱持著王不是那樣的人的想法的德任,還想著說不定能找到九死一生的轉機。
寢殿深處是穿著白色入寢服裝的王,正如徐尚宮所言,王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異常。呆呆地凝視著搖曳的燭光,平素的威嚴消失地無影無蹤,眼神裡透露著頹喪。方才呈上的酒桌被擱置在一旁,王半臥坐著、沒有搭理進到殿裡的德任。
「殿……殿下?」
德任小心翼翼地開了口,王這才像是剛從沉睡中甦醒般,找回了他所獨有的色彩。王以令德任感到陌生的視線緊緊地盯著她,彷彿要用視線將她囚禁起來那樣,他的眼裡盛滿了傷痛。德任不想與王對視、但也無法避開,導致她的姿勢變得越來越僵硬。
「到我身旁來吧!」
雖然指示明確、但王的音色有些混濁,令德任感到有些猶豫。
「快點!」
與王面對面,王拿起了玉色的酒杯,酒水自杯中溢出。
「喝吧!」
王晃了晃手上的酒杯。
「妳最好還是把它喝了,因為第一次會有點辛苦。」
和大膽的言語相比,此刻微妙的氛圍與過往無異,德任才得以保有自己的理智,但比起感受到的恐懼、更多的是詫異。
「您要像從前說的那樣,懲罰小人嗎?」
得益於此,德任也產生了向王追究的勇氣。
「您曾說過要解開小人的衣帶、懲罰小人,還說只要承過一次恩,要是沒能得到後宮品階的話,只能被關在屋內,以悲慘的寄生蟲之姿、慢慢老去,您知道對小人來說,那是比死更令小人畏懼的懲罰。」
不帶情份的威脅,令德任的淚水奪眶而出。
「夜半裡任意地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程度,簡言之,小人不過就是殿下玩弄於股掌之上的丫頭。」
即便德任說了狠話,龍顏依然紋風不動。
「要是今晚我讓妳承恩的話,那會成為我們此前所斷言的下一個問題嗎?」
那是王過去曾說過的話,此既過去的引用,亦是現在的提問。
在彼此尚不了解對方的當時,突然被提出的「承恩」一詞,是讓人感到害怕、沒有真實感的海市蜃樓。但隨著兩人逐漸熟悉彼此,於是「承恩」一詞成了懲罰,因為無法縮短的距離感,成為絕對無法實現的未來。
隨著歲月的流逝,這個問題又再一次被提出,但再多的承諾都無法迴避彼此之間不斷出現的下一個問題和更多意料之外的其他的問題。
「小人當時是這樣回覆殿下的。」
德任過了一會才又開口。
「恕難從命。」
這既是過去的回憶也是小人現在的回答。
「外面有人在嗎?」
王提高的音量,殿外傳來了嘈雜的聲響。
「把成家德任的婢子抓來,讓她跪在偏殿的門前。」
「什麼?」
房門外傳來徐尚宮毫無頭緒的反問。
「讓她代替膽敢不遵從御命的主人受罰。」
德任被王嚇到,即使是自己的婢子,但也只是負責那些連宮女都不做的粗活,到處跑腿的可憐僕役。
「殿下!」
不能讓婢子因為自己的錯而受罰,德任不想成為那樣的人,不管是選擇還是責任,只能由自己承擔。
「喝了吧!」
王再度晃了晃手上的酒杯。
「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那是德任經常從燒廚房取來,摻入了水去調製的酒,舌頭才剛接觸到就感受到這酒的與眾不同。德任手上的空杯,再度由王斟滿,這次是王喝掉了這杯酒。
「妳在宮外見過我的庶弟吧?」
突然又是在說什麼。
「您是指恩彥君大人嗎?」
「如何?妳覺得他是怎樣的人?」
「嗯,恩彥君大人是個風度翩翩的人。」
「父親生前就很喜歡那傢伙,別人總誇我雖然長的稜角分明,但卻是個十足的男子漢大丈夫,在父親的身體還不錯的時候,就常帶著那傢伙踢毽子和玩投壺。」
「那傢伙和以前不一樣,好女色、也很會撒嬌,從我懂事開始就知道那傢伙很得人疼。」
德任只看著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非常羨慕那傢伙,我和父親之間的相處並不融洽,父親是個法紀嚴明的人,雖然我的個性稱不上溫順,但還是找到自己的方法討爺爺歡心,想著如果爺爺喜歡我的話,父親也會喜歡我,如此一來,父親也會高興地稱讚我吧。」
王露出了苦笑。
「我完全猜錯了,爺爺有多愛我這個孫子、就有多討厭身為父親的兒子,爺爺對父親的恨越深,父親就越埋怨我,甚至還生氣地說因為疼愛孫子、所以就要拋棄兒子嗎?父親看著我的眼神和爺爺看著父親的眼神一樣,父親把我當成另一個與他競爭的東宮、而不是他的兒子,王室的父子關係竟是如此,妳不覺得可笑嗎?」
王又喝了一杯酒。
「雖然我是以嫡統身份繼位的一國之君,但我偶爾會嫉妒我的庶弟,他享受著我無法擁有的東西,妳可知道我為何會如此器重那傢伙嗎?」
德任只是默默地聽著。
「因為父親非常疼愛那傢伙,惟有讓那傢伙活著,父親的血脈才得以繼續在宗室裡長久地延續下去,其他的庶弟都死了,只剩下那傢伙,要是連這個都無法遵守的話,我就真的成了不孝子了。」
王又再度斟滿了酒杯。
「殿下!」
德任抓住王正要倒酒的手,摻入了痛苦的酒、必將成為毒藥。
「這樣會傷到御體的,喝慢一點……」
「難道比起我,妳更喜歡我的庶弟嗎?」
王呆楞著看著自己被德任抓住的手。
「是啊,妳一臉就是不想回宮,卻被逼著回宮的樣子。」
王搖了搖頭,又再度晃了晃手上的酒杯。
「喝了吧,若妳要假裝擔心我的話,那就表現出妳的誠意。」
無奈之下,德任接連喝下了三杯酒。
「我不曾想過要讓妳離開我身邊,我害怕我在妳心中地位排在那傢伙之後。」
「在各方各面都遠比您的庶弟更優秀的殿下,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面對小心翼翼地勸著自己的德任,王的臉上掛上了一抹苦笑。
「是啊,我在各方各面都更優秀,但妳怎麼就不傾心於我呢?」
「殿下,小人……」
「我再也無法相信妳。」
王打斷了德任的辯解。
「昨天也算是讓我見識到了,妳憑藉著妳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王大妃娘娘,趕走了慶壽宮的本房內人,那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小手段,在妳看似純真的那張臉的背後,說不定隱藏著狡猾的伎倆。」
「既然您說您無法相信小人,那您怎麼能向小人吐露您的心事呢?」
德任對於王不恰當的懷疑做出回應。
「我只是裝作什麼都不在乎地活著,我不知道未來能否繼續如此?甚至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王的眼裡再度浮現了虛無。
「先王因為妳的意志,把義烈宮的遺物託付予妳,明明是他讓祖母流下血淚,卻斬釘截鐵地要我不能埋怨他,就像是要對祖母贖罪一樣,我還能怎麼辦?我該埋怨的不是父親、也不是母親、更不是祖母,而是……」
再也說不出任何話的王,咬緊了自己的唇。
她知道他的人生有因為不符合帝王品格而產生的悲劇,也知道王只是壓抑著內心所隱藏的痛苦,此刻那份痛苦又再度因為她而被重新喚醒。
「請您放小人走吧!」
德任真心地說著。
「不論是什麼理由,都不要再因為小人而擾亂您的聖心,小人會永遠消失、不會再回到宮裡,所以請您……」
德任不明所以地覺得眼前的王很可憐,但她又不想因為氾濫的同情心讓自己變成用過就丟的愛情玩物,於是作出只能離開的結論。
「我把妳放在心上。」
但顯然王並不同意這個結論。
「我再也無法否認,也不想再否認了。」
王猛地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被王所碰觸到的肌膚宛如被烈火燒灼般地滾燙,彷彿微醺般暈眩感突然間一涌而上。
「就算妳不傾心於我,妳也是我的。」
在醉意中坍塌的心,感受到那個擁抱的溫柔。
「不要拋下我,不要在沒有我的地方獨自哭泣、不要因為不是我的其他人受到傷害。妳是我的,妳要在我身邊。」
這樣下去真的會出事,不能再陷進去。
「請您放開我吧、請您放我走吧……!」
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變,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德任」
(以下內容有點露骨容我關個燈 XD)
王不過是喊了她的名字,那是如此平凡、又不起眼的名字,但這是第一次,他喊了她的名字。突然間一陣天旋地轉,往日歲月全部黯然失色,令她再也無法抵抗。
「德任。」
在一個又一個落下的吻之間,王又喊了她數次。近距離地分享著彼此的呼吸,深沉的吸吐之間早已無法分辨開始和結束。
緊緊交纏的身軀,順勢地倒在用金絲和銀線縫製而成的被褥之上,王的指尖拂過了她毫無防備的每一吋肌膚,近乎衝擊的鼻息流洩而出,那種感覺還是第一次,但比起感受到的陌生,讓她驚訝的是自己的內心其實是渴望的……不舒服、但她不想承認。是故,在加諸於
自己身上的沉重之下開始掙扎。
「不要逃……」
彷彿連一點細微的顫動都不被允許般,王加強了自己擁抱的力道,在耳鬢斯磨的同時,更加急促地吻著她的脖頸和臉頰。第一次進入的痛楚非常強烈,足以令醉意和美妙的快感瞬間消退,但又像被哄睡般,在珍而惜之地愛撫下再度陷入其中。
在所有激情過後的盡頭,終於來到可以被稱之為顛峰的瞬間,印象中王又喊了數次她的名字,但她已記不清楚到底又喊了多少次。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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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分享,w大辛苦了!要翻譯這些感覺超費時費力的!
我也只是節錄試譯 真的要花很多時間 希望能代理成功啊
這樣我就不用啃韓文了 XDDD
謝謝分享!!請收下我的膝蓋啊
感謝翻譯,一瞬間回憶又回來了XD而且更了解為什麼
德任在合房夜那種複雜矛盾的心情
小說在心理描述的部分很多 我蠻喜歡的
推一個!好強大
推!感謝翻譯!翻的很好,好喜歡!
好厲害啊 謝謝翻譯看得好過癮!關燈那段好害羞好有畫
面啊哈哈
推原po 謝謝翻譯
請受我一拜(猛虎落地式)
推推感謝分享!!小說真的描述的好有層次,人物心理
刻畫描述的也更深刻,辛苦w大翻譯並同求華文版rrr
感謝翻譯, 開燈有畫面耶....XD
推!感謝分享!
如果有出中文版, 我一定會去買的
幫小說推一波!大大謝謝辛苦翻譯這~~~麼長的內容
!小說真的多了很多詳盡的細節,半夜睡前看似乎太刺
激了哈哈,整個頭皮發麻XDD 出版社看到了嗎?衣袖粉
趕快來一人一推促成中文版發行吧!
讀超久終於讀完,之後再來繼續推XDD
很用心耶 想買小說!
推~感謝分享!
很專心的讀了好久 一直以來太感謝w大了!有小說真的會買啊!
謝謝翻譯,小說對心境的描繪更細緻入微,希望有中文版
好好看!謝謝翻譯、謝謝分享。
看完也覺得祘的霸道挺合理的(←v←?) 因為針對他內
心的OS整個寫超級多XDD
同時也覺得德任的強硬很合理,不過不知古代是否真有
這樣的女性就是了(我想一定有,只是遺憾地不會留下
什麼歷史證據)
謝謝辛苦的翻譯,這篇幅想必花了不少時間,真心感謝你
感謝分享!先推再慢慢看~~
W大精心翻譯,文意細緻通順,辛苦囉!
推w大翻譯辛苦了!!小說中德任吐槽王跟其他高位者的
OS真的好有趣啊XD
原作真的不愧是言情小說 祘德很多親密戲描述都很露骨
這篇是用愛發電吧!w大辛苦了
讀著讀著會矮額一下的程度 XDDDDDDDD
這篇試譯部分有 19090 字 XDDD
謝謝,認真拜讀了,感受兩人更多的內心掙扎了
感謝翻譯,本來沒有特別想看原著的,看完這篇好想看全文
啊
感謝w大分享。沒想到祘看到藍袖套在小說中是當王的時候
才看到XDD
推翻譯 辛苦了
編劇把很多小說裡成王後的劇情 都搬到電視劇的世孫時期
感謝w大的翻譯 小說內容真的描述得更深入和細膩 看
完真的會想看小說 雖然會一點韓文 但古文真的不懂
希望會有中文小說
女範事件呈現的方式就不同 小說裡透過惠慶宮的回憶解圍
比較喜歡電視劇女範那段的呈現,因為又連結到祘終於找
到兒時的德仁,這裡反而是比較觸動我的
感謝翻譯
兩種安排各有千秋 電視劇加深了祘德的牽絆
雖然是言情小說 言小具備的元素都有 哈哈哈
但稍微再提高層次的是 作者及編導都沒有忽視女性在
現實中必會面對的各種事
很多murmur的詳盡程度甚至超出我原本對一般言小的想
像 哈哈哈哈(也可能是我言小也沒看很多?XD 無從斷
定哈哈)
我來幫珊瑚大修一下文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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