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林爽文之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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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爽文之變[下]

值得注意的是金娘是名「番婦」，傳授其仙術的也是番婦，在莊大田陣營中還有另一位唸咒請神的仙媽「網仔」也是原住民。儘管如此，她們的咒術似乎仍以漢人所理解的形式被接受，好比說前述裸體厭砲的例子，明顯是漢文化中陰門陣的又一案例。

再不然起義者只好倚仗各類屏障防砲、或以冷兵器對擲。柴大紀說在他守禦諸羅期間，「(乾隆五十二年七月)初七日寅刻，賊眾果來環攻四門，其勢比前更屬鴟張，俱用車輪及大木牌擋我大砲。臣飭令官兵靜以待動，俟賊將近齊放大砲。詎賊匪恃有擋砲之具，逼近各營盤；大砲連發、車輪倒轉，打死賊匪無數，將大木牌擊碎。…

十一日寅刻，賊復率眾環攻。各營盤鎗砲齊發，官兵義民奮勇力戰，自寅至午，東南之賊打死百餘名，各自逃竄；北門外之賊被大砲打死數十名，亦退。惟西門外之賊尚拼命衝來，復用大砲接連轟擊，打死賊匪百餘人。官兵義民向前趕殺，詎賊眾身藏尖刀二三把，回身擲來，兵民間有受傷。隨飭令義民內牌手盡行抽出，與隊伍牌手一併在前，擋其擲刀；次以鎗手連環叠進，再以義民長柄刀緊隨，一齊奮勇追去，斃敵無數。…」

這裡提到身藏尖刀飛擲的會眾，可能是小刀會的成員。雖然林爽文起事倚賴的會眾以天地會為主，但當時閩臺各類會黨充斥，天地會也只是其中派系較大的一支，其他尚有父母會、鐵鞭會、邊錢會等名目。攜帶小刀自衛互助的小刀會各自創設屢次集結，各會不相統屬，在臺灣常被官府破獲。實際上，最當初林爽文也並非主動起事，而是因為其他兩批會眾添弟會與雷公會為了分地產，彼此糾眾殺傷驚動官府，拒捕之後投奔天地會，將林爽文等會眾牽連進逆案，官府株連激化矛盾，最終釀變 。

到了事變後期，起事會眾可能繳獲了不少砲械，儘管冷兵器仍占絕大多數。清軍攻克集集埔時收繳了敵方大小砲二十六位、鳥鎗一百九十七桿、刀矛九百四十五件 ，火器大約佔不到五分之一；攻下林爽文大本營大里杙時則擄獲了大小砲一百六十餘位、鳥鎗二百三十餘桿、冷兵器不可勝計 ，砲位數遠超過清軍在諸羅布防的二十多門。但鎗砲得配合鉛藥才有功效，而起義者始終缺乏彈丸火藥。孫士毅便聽「聞賊人缺少火藥，其礮子鎗子鑄造不能如法，勢難及遠，每於我兵施放鎗礮之後滿地撿拾鐵子，用以抗拒我兵」 、「聞賊匪最短火藥，蓄心搶奪，我兵存貯火藥處所尤宜防護」 。林爽文被捕後的供詞則證明了傳聞：

「鳥槍、大炮，多是攻破城池搶來的，也有私行打造的。搶的火藥，到去年五六月以後，總不彀用，就將牆上年久的石灰，煎煮成硝，在北路生番山里，私換硫磺，配作火藥使用。」

不過火器給清軍帶來的優勢也不宜高估。在19世紀的白蓮教亂與捻亂當中，起義者同樣以缺乏火器、甚至徹底放棄火器著稱，卻給清軍帶來了巨大難題，騷亂前後長達八年、十五年。捻軍起義者的特長在於持矛衝鋒、乘馬機動，就因為發揮更強大的流動性而不重視火器，反而得以主動抓住戰機打擊被火藥鉛丸等輜重拖累、必須保持補給線與交通線而陷於被動的清軍 。捻軍的策略以馬為重，而「臺灣營中本無馬匹」 、「臺地向無馬匹
」 ，天地會眾難以靠馬匹機動勝過對手，理有固然。不過在白蓮教起義的例子中，教眾的流動作戰幾乎完全在川、陝、鄂交界處的山區進行，不但馬匹不甚緊要，甚至連主要用以作戰的長矛在撤退時都只攜帶矛頭，到別處再另行砍竹作桿，行囊極輕，更是完全拋棄了火器 ，從而給攜帶輜重苦苦追趕的清軍後勤造成巨大壓力。天地會眾在起事之初其實佔據了類似的優勢。阿桂說道：

「緣臺灣地方西臨大海，東憑大山。大山之東係生番居住，為民人所不到；大山迤西之麓，則現為賊匪全行占踞。山麓之下以至濱海平衍地方，始為建設郡縣處所，官兵駐紮即在於此。此時賊匪占踞山麓，官兵進剿，勢須仰攻，無由察其虛實；而賊眾居高臨下，且其中如水沙連、虎仔坑、斗六門等處，南北又在在可通，足以伺官兵之隙，前邀後截，四處滋擾。若徒撥兵堵禦，則山徑叢雜，不但現有之兵不敷分派，即再添一倍之兵，恐仍不能一一盡堵。」

換言之，天地會眾之所以能在初期處處打擊清兵措手不及，原因就在於佔據了平原大山間的丘陵地帶；清軍剿匪勢必仰攻，而會眾順勢而下，反而能後發先至，從而陷敵於被動。也因此福康安抵臺、諸羅解圍後，第一個打擊的目標便是八卦山，除了為進抵賊巢(八卦山離大里杙僅三十里)預作準備之外，也等於是平分了山險之利。為此清廷還預先抽調了擅於走山涉險的貴州綠營與四川屯練援臺。所謂四川屯練，即金川之役後投誠、駐守原地的嘉絨藏族士兵，早已經過酷烈山地戰的洗禮，赴臺作戰頗為得力；調用兵力僅
2,000人，傷亡人次竟多達2,848，儘管陣亡者僅30名 。不再獨占山險，也就決定了起事者的結局。

與中原大陸不同，臺灣島孤懸海外，畢竟腹裡縱深有限，即便採取了類似白蓮教眾純粹在山地游擊機動的策略，能否就此與清軍長久周旋，不無疑問。釜底抽薪之計還在於掌握海權，徹底斷絕清軍增援之路。然而天地會眾在海上全無基礎。儘管清軍水師的主力繒船火力貧弱，火炮僅6門 ，以至於閩粵海盜敢公然行搶師船，甚至專搶清軍鎗械 、搶去鞋褲帳房一百餘簍、兵器數件，令乾隆好生煩惱，以為「係林爽文夥匪在洋面潛出邀劫
」 。事實證明清廷是多慮了。天地會眾在海上勉強建立的水師只是：

「賊匪撐駕竹筏二十餘隻在海面放礮。丁朝雄即派備弁帶領兵民，各坐小船夾攻，親率領兵弁施放鎗礮接應，打死賊匪並淹斃者三十餘人，餘賊逃散。查現今鹿耳門海口，北至鹽水港、南至東港，來往官兵糧餉俱各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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