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非洲的貞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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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的貞德[下]

在總督霍奇森從庫馬西突圍的同時，救援危城的遠征軍已開始組建；5月26日，討伐阿散蒂的遠征總指揮威卡克(James Willcock)上校抵任，開始發揮他過人的組織能力；7月1日，64名軍士官指揮黑人士兵千餘，帶著2門75釐米砲、4門7磅砲、6挺馬克沁機槍出征，伕役1,700餘名幫忙運送輜重。一路上阿散蒂人基本只騷擾輜重隊。於是，7月13日，英軍進抵庫馬西城外阿散蒂人的壘牆下。威卡克下令砲兵盡可能快地發射砲彈，然後全軍上刺刀衝鋒將其攻克──本來抵禦的阿散蒂人約四千餘，砲火猛轟下死的死逃的逃，牆內
幾乎只剩斷肢殘臂，英軍砲火打碎的模糊血肉令壘牆後的地面濕滑不堪。一戰破敵，阿散蒂人大多撤離，1900年7月15日英軍便解了庫馬西之圍。

危機已解，威卡克馬不停蹄，7月17日進取南方的重鎮科科孚(Kokofu)；英軍的優勢火力加上果敢的刺刀衝陣很容易就擊潰抵抗，簡單到英軍自己大吃一驚。英軍一面清除庫馬西城外阿散蒂人的長壘，一面持續派兵四出燒殺擄掠，進行懲罰性的作戰──多半輕鬆
地以寡擊眾。8月6日，在庫馬西北方不遠處的邦塔瑪(Bantama)英軍倒是打了場硬仗，英軍砲火對堅厚的壘牆不起作用，反倒是阿散蒂狙擊手給英軍砲兵帶來不小傷亡，儘管英軍發起的刺刀衝鋒再度擊潰對手。結合優勢火力、拚刺刀與偶一為之頗驗奇效的夜襲，剩下的8月間英軍幾乎每戰皆捷，漸次拔除庫馬西周遭敵壘，阿散蒂人逐步撤退；卻是奉命堵截的英軍被後撤的對手回馬槍反將一軍，8月28日，約3,000餘名紀律不佳的黑人部隊被阿散蒂人擊潰，放跑了敵人，指揮該縱隊的英軍軍官羞憤自殺。 庫馬西四周廓清，8月31日，威卡克將總指揮部遷進庫馬西，準備給對手致命一擊。同一天，英軍約900人進逼雅．阿散蒂娃的家鄉艾兌索；大約兩千人據守於長壘之中，但這回英軍發射的18磅「雙倍」開花彈威力遠過於標準的12磅彈，經過2小時狂炸，不但阿散蒂人傷亡慘重，已往打不穿的土壘也能逕直轟開衝鋒的通道。阿散蒂人仍奮起抵抗，之前繳獲了不少英軍裝備，最新式的後膛線膛槍可堪一戰。最終英軍的刺刀白刃衝鋒攻陷了敵壘，裏頭屍山血海；據云雅．阿散蒂娃於此役身披彈藥帶親上火線，但沒有發現她的遺體。英軍僅陣亡2人，負傷36人。

英軍的優勢如此明顯，整個9月間不斷有阿散蒂人放下武器放棄抵抗。9月16日，威卡克邀請了投誠的酋長們一道閱兵；以18磅「雙倍」開花彈的射擊做壓軸，典型的高、厚6英呎的阿散蒂式土壘被重火力撕成碎片，令酋長們口服心也服。但到了9月底，似乎更明顯地是，以雅．阿散蒂娃為首的反叛者雖然是少數，但也是最堅定的少數──作為最終談
判的結果，還不投降的阿散蒂人表示與其投降，他們寧願選擇自盡。9月26日，英軍兩支縱隊(一支500人，另一支900人)出擊，撲向庫馬西城東嘯聚的阿散蒂部隊(約有四千之眾)。優勢火力洗禮下阿散蒂人卻負隅頑抗──如今英軍的火力已不是土壘可擋得住，阿散蒂
人重拾古早的戰術，嘗試從側翼包抄滲透，狙擊手專挑軍官下手。但交戰40分鐘後英軍的刺刀衝鋒決定了勝負，代價輕微──僅2人陣亡。

饒是如此，阿散蒂人仍不肯退，庫馬西城北的兵力厚集至五千人，擺出一副挑釁的姿態。意識到這是徹底擊潰抗戰意志的好機會，9月29日，威卡克親率1,200人前去應戰。阿散蒂人放棄築壘，前方散兵交火只是誘餌，一路將英軍引入依託於山嶺呈半月狀布陣的主力，向英軍傾瀉火力，狙擊手則專挑砲兵與機槍手狙殺；英軍已往百試百靈的刺刀衝鋒暫時失效──是役阿散蒂人一反避免肉搏的常態，戰意堅決，以至於徒手與敵搏殺──接連
組織兩次刺刀突擊都未能驅散阿散蒂人，直到第三次由錫克(Sikh)士兵帶頭的衝鋒才將其完全逐出陣地。一度死戰不退的阿散蒂人至此士氣已被徹底擊潰，開始驚惶逃竄，過去再如何與英軍浴血奮戰也未嘗如此瘋逃。這一仗算得上目前英軍打過最硬的一場，雖然說到損失，簡直不值一提──僅3人陣亡，42人受傷；其對手陣亡則不下150人，負傷者以百計
，而且許多陣亡者是指揮作戰的酋長。鮮血濺滿野草，以至於英軍軍官們膝蓋以下都沾滿熱血。

是役之後阿散蒂完全失去了大規模組織抵抗的能力；英軍依然照常四出清鄉，黑人士兵凱旋時槍桿上人頭纍纍──臨時召集的土著黑人無論是紀律、訓練抑或兵器都很差勁，
但跟在英軍後頭姦淫擄掠很足夠了，因其惡行惡狀被衊稱為蝗蟲(locust)；原本英帝國向阿散蒂開戰的理由之一是阿散蒂還實行奴隸制，然而殖民當局卻允許倒向英國的土著扈從們繼續抓捕奴隸──，最主要的苦惱大概是抓不到主戰派的首腦雅．阿散蒂娃一干人等，
逃得可快躲得可好。造成英軍傷亡的熱帶疾病也令人頭痛。到了11月，雖然英軍還持續清剿，彷彿戰爭已經結束。漏網之魚中雅．阿散蒂娃的愛將崔里(Kobina Cherri)是個例外；崔里手段狠辣，據說曾親手支解76個敵人，但此時他早已無力興兵抵抗，被英軍逮捕後軍法審判，庭上指控他謀殺50名英軍軍官，有罪定讞，絞刑。行刑當天，11月24日，帶著一臉蔑視，崔里除了途中啐了兩口作證告他的叛徒外毫無留戀，逕直走向絞刑台，坦然受刑。其就義之從容，圍觀群眾壓低了音量也掩蓋不住欽佩敬服。

崔里赴死前後，還在躲避的主戰派或主動或被動，大批落入英軍手中。到了1900年12月，酋長們被掃蕩罄盡，雅．阿散蒂娃最終也被捕獲；大部分酋長被流放到獅子山，但雅．阿散蒂娃則被送去塞席爾與普雷佩一世作伴。1950年6月，倫敦每日鏡報(Daily
Mirror)發出一則訃聞，報導中說「非洲的貞德」(“The Joan of Arc of Africa”)於塞
席爾逝世，享嵩壽101歲。該報導其實錯得離譜，雅．阿散蒂娃早於1921年離世，但說到雅．阿散蒂娃起兵抗英時已有60來歲，大約沒錯。關於她是否曾在第一線浴血奮戰有許多互相牴觸的說法，比較可靠的大概是她會親臨前線，但應該沒有親自開槍，畢竟從年齡或身材來看她大概很難身先士卒(據目擊者所說，1900年的雅．阿散蒂娃只有5英呎高[約152公分]，體重卻有200磅[90公斤])。畢竟阿散蒂也不像鄰國達荷美有女戰士的傳統。阿散蒂婦女在戰爭中要不替戰士做飯，要不便是得空為戰士們祈禱連唱幾小時戰歌，不上戰場廝殺的。

從最終的傷亡總帳來看，英帝國付出的代價很小──軍官陣亡者只16名，負傷52名，
因病送返者54名。黑人土著與印度錫克士兵陣亡僅113人，失蹤被判定死亡者41人，病亡者102人，負傷者大約700餘，送醫入院則有5,000餘人 。如果不是雨季用兵，英軍病患只會更少。相較之下，慘遭優勢火力洗禮的阿散蒂人傷亡恐怕得以數千計，儘管並不存在確實可靠的數據。

傷亡懸殊並不意外，阿散蒂人不但火器窳劣，還時常彈藥不濟，以至於鉛丸之外還併用鐵條、甚至得把電報線切做小段勉強一用。獵人出身的狙擊手優先配發線膛槍，埋伏於樹上或散兵坑中專打高價值目標，但普通阿散蒂戰士的準頭極差，準心過高，儘管火力甚盛，以至於英軍頭頂落葉紛紛，偏就打不著；英軍曾數度誤入伏擊圈中十分危殆，若非對手準頭太臭，傷亡還要大。阿散蒂人打不準，卻又極端依賴火力不願肉搏，於是敢於白刃衝鋒只上刺刀不開火的英軍大占便宜，拚刺刀往往就能決定勝負。開戰伊始阿散蒂人自己都前所未見的野戰築壘曾給英軍造成重大困擾，直射火力打不穿，曲射能造成的傷亡則要看運氣，有時奏效有時無效。但到了1900年8月底，英軍開始使用能直接打穿敵壘的雙倍開花彈，阿散蒂人遂放棄被動的築壘戰術，改採更積極與對手交鋒的方針；然而英軍巴不得對手主動搦戰，靠著優勢火力與白刃戰打出高傷害，快速終結了戰爭。此外，不能忽略的還有阿散蒂聯盟內部的離析──主戰派之外許多人與英軍合作，尤其是那些年輕的權貴
，這可是趕走老屁股上位的好機會。他們的戰力或許不值一提，但為英軍作嚮導作間諜避開伏擊還是很管用。實際上，單純袖手旁觀就給英國人省了不少事。即便是主戰派，酋長們也通常各自為政，各自據守自己的長壘不相救援，給了英軍各個擊破的機會 。

戰爭雖已結束，金凳卻遍尋不著。之後又過了二十餘年，1921年，殖民當局正大力修橋鋪路，其中一條路線正好經過金凳埋藏處；少數知情者散布該處超自然力量危險的謠言，嚇跑了施工工人，但整個阿散蒂也正流行著流言蜚語，繪聲繪影傳話道英帝國開路就是為了找金凳。眼看戰雲密布，最終卻是將黃金珠寶從金凳摳下來盜賣的疑犯被捕獲；有了前車之鑑與人類學者的建言，殖民當局組織的法庭隨即將盜賣者判刑處死，並向阿散蒂人保證金凳會永遠留在阿散蒂，化解了危機。1925年，經過長年的陳情呼籲，普雷佩一世也終於被放還阿散蒂，且允許他將虛銜化的阿散蒂赫內頭銜繼續傳承下去──一直傳承到今
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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