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1899 (雷) Netflix 歐洲歷史劇

Netflix 德國燒腦神劇《闇》的編劇「小揚」Jantje Friese 與她導演老公 Baran bo Odar今年推出新劇《1899》昨天上架！可惜我也還未曾找出時間欣賞《闇》劇而尚不知他們風格特色，就姑且把《1899》照表面樣子當作一齣「歐洲歷史劇」吧：1899年是 19 世紀末歐洲「美好年代」即將進入 20 世紀的最後一年、本劇甚至發生在十月底再過兩個多月就要跨世紀，只是這麼美好的歐洲卻有好多人爭相搭上 Ocean Liner遠洋客輪「前進美國」、難道他們在美好歐洲各有不為人道的創傷陰影或黑暗罪咎等著逃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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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的，主角們搭上的這艘 Kerberos 號遠洋客輪上就有歐洲多國三教九流，人人所要逃離的事物幾乎都在一個或多個層面上代言 19 世紀老歐洲「美好年代」不為人道的黑暗面：(1) 主角 Maura雖看似是英格蘭人卻有個愛爾蘭名字還一頭紅髮、看她所出身的北國鄉土貧瘠大地一根孤零零的十字架、難道可以呼應造成無數孩子死亡大人流離的「愛爾蘭飢荒」？(2) 但主角 Maura另一個陰影是「精神病院」，她又是 19 世紀極早期學習醫學的女性菁英，她既焦慮著「習醫卻不能開業」又一直閃現「被父親關精神病院」的陰影，豈不又是美好年代壓抑女性的最新型態獵巫？

(3) 德國船長 Eyk長年出海與妻女聚少離多，不但漸行漸遠連家有變故都鞭長莫及、徒留闔家照片與女兒回音... 在這 19 世紀末帝國主義推動全球化之時，多少海員貢獻全球貿易卻疏離失根？(4) 壯漢 Franz是船長左右手，照海員階級嚴格聽令一生，但上級卻如 19 世紀末各大帝國搭上自毀列車，當然效法 19 世紀工會與共產思潮搞階級鬥爭！(5) 下艙丹麥哥哥 Krester是壓抑的同志、姊姊 Tove 是被農場主強暴懷孕的農婦，響應起義宛如農民版階級鬥爭！(6) 丹麥一家還有牧師爸爸 Anker與激進媽媽 Iben 領導新大陸屯墾，是否代言世紀之交興起的基督徒原教旨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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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下艙還有波蘭小弟 Olek 躋身英國煤工行伍間，是否代言國家被瓜分後四散打工寄人籬下的波蘭人流離？(8) 亦有廣東小妹玲兒 LingYi 假扮日本藝妓出現在上艙，是否抓準此時歐洲殖民全球卻醉心日本的異國迷戀與東方主義？(9) 帶她來的母親 Yuk Je 還跟她吵起架來，直指被殖民地女孩原鄉悲慘而嚮往西洋的迷思；(10)更直指帶領她倆的英國名媛 Mrs. Wilson，不但是個老鴇抓準了 19 世紀中產紳士異國迷戀、還牽涉跨國人口販運代言全球殖民惡行！(11)唯一有花錢消費的法國紳士 Lucien 不但表面代言東方凝視，背後更有帝國殖民戰爭消耗年輕生命的階級剝削；

(12)他階級翻身的「冒充」罪行，背棄的是本與他階級相近的黑人偷渡客Jérôme，不但代言各帝國吸納被殖民者為己所用的「外籍兵團」之不公，更直指同為底層在這時代不思團結只想自己上爬！(13)小兵上爬成中尉後，躋身上流卻與淑女 Clémence無愛聯姻，不但毀了女孩幸福更禁錮女性人生宛如《鐵達尼號》的蘿絲。(14)還有「菁英殺機古茲曼」演的西班牙少爺，高調囂張演的是個肉食男同志！應是為了逃避西班牙天主教社會極端恐同而遠走美國；(15)偽裝神父的葡萄牙男僕Ramiro，與他相戀卻被他理所當然牽著鼻子走，也許也代言此時西葡兩國的不平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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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這樣一字排開，國籍還真「五湖四海」階級也真「三教九流」！我雖沒看過主創夫婦燒腦前劇《闇》，但看到這樣人人各懷陰影搭上同一艘船逃離原鄉航向遠方，在 Netflix片庫裡最能聯想到的是 2020 比利時劇《絕夜逢生》Into The Night！尤其《絕》劇一集以一人的原鄉回憶當片頭、和《1899》每集都以一人創傷過去開場後 "Wake up!" 異曲同工！且先不管《1899》有什麼科幻燒腦或超自然現象，光這不美好的「美好年代」其心各異搭上船來的「多元共生」就令人期待、正如《絕夜逢生》有架21世紀「歐盟班機」一般此劇也有艘 19/20世紀之交的「歐洲客輪」！

而當這艘歐洲客輪在 E01-02 面對科學宗教商業人性鬼影幢幢的「幽靈船危機」而進退兩難、更在 E03-04 迷霧茫茫中陷入有經驗者都知道總沒好事的「底層奪權」搞階級鬥爭，都令我心花怒放期待一個 19 世紀末尚不遙遠記憶猶新的「歐洲翻船」、甚至期待它進一步影射批判如今 21 世紀初一盤散沙各行其是的「歐盟翻車」！記得今年年初我看主創夫婦訪談文章就有提過他們的創作意圖：就是要請歐洲多國卡司齊聚一堂、搭配 Netflix近年拓展國際內容的多元化政策，讓大家在同一條船上各操不同語言雞同鴨講、就算不是小地球村也已是個迷你歐洲同在一個屋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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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從 E05《召喚》開始本劇就正式靠向科幻類型、角色各自的 19 世紀老歐洲陰影漸漸退場，到 E06《金字塔》更正式進入科幻次類型的「神秘盒子」Mystery-Box 故事、現實陰影已不重要了大家來專心解謎，到 E07《暴風雨》大家在盒裡兩兩逃亡各死一人留下另一個哭喊、觀眾也漸知道死亡都能重啟記憶亦能重洗而毋須悲傷？到最後 E08《鑰匙》更赫然發現操弄神秘盒子的未必是天上傲慢的「父權凝視」要剝削弱勢、亦有可能出於盒中人自己過不去的「女性創傷」造成了偏執？更炫的是這1899盒子外面是2099、是否下季還有1999各自引頸企盼三個「跨世紀」？

在網路時代一呼百應全球串連瘋跨年的 21 世紀熱潮前、大多版友應該年紀夠大都有跨到 1999/2000那夜吧？記得我那年還跟同學跑去恆春某處拍攝「21世紀第一道晨曦」宣示友情長存一百年 XD 總之雖然本劇沒多說，但我想劇中人這 1899 年接近年底的時間設定不是亂設的、劇外主創設的 2099 年也不是亂設的，雖然自然時間客觀平等但加上人為紀年就有「世紀更迭」的情思：19世紀革新老歐洲封建努力一百年、竟做成工業帝國殖民全球、期待下世紀更好；20世紀又在資本共產之間爭戰一百年、竟做成美國獨強「歷史的終結」、期待下世紀全球民主人人大賺錢？

結果 21 世紀才過五分之一就已做成今天這樣子 XD 什麼俄國侵烏中國犯台都是小事了，本月 COP27提醒的 2050 更大事件是全球暖化毀滅全球島國，那照本劇 2099 地球不知是否已然毀滅、總之人類已大舉登上外星殖民船！外表美其名是地球諸神為外星帶來文明火種的「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內裡搞不好是地球已死遺民前進冥界路上的三頭看門狗「克爾柏洛斯」Kerberos？也不只這 E08最後的揭曉，就算是 E01就先在盒子中介紹的一前一後兩艘遠洋客輪吧：同一批人先搭過了「普羅米修斯」、四個月後又搭上一艘「克爾柏洛斯」、難道將鬼打牆數十次仍到不了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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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本劇到後半季都在搞「神秘盒子」的科幻陰謀論類型冒險，寫實起來掀起夾板呼喊老闆像是《楚門的世界》、科幻起來倒地重啟 "Wake Up!" 又神似《駭客任務》，但無論如何一條 19 末揮別創傷前進美國的大西洋渡輪、和一艘 21 世紀末揮別失敗前進外星的太空甜甜圈，那「忘卻創傷航向新大陸」的移民精神都異曲同工、但那「展開新生卻重回老路」的無限反覆也令人心驚：我們總是主流剝削邊緣打造了一個盛世而後崩潰、崩潰前夕邊緣會先出走打造另一個盛世，但這些盛世總要重複剝削模式再次導向崩潰、人類文明只有拋棄「舊世紀」想望「新世紀」而再次出走？

當然這些都只是充滿悲觀的反烏托邦預言，放在科幻劇型裡頂多只是設定架構而非具體劇情，不過這齣《1899》多元人們雞同鴨講的文化交流與階級衝突雖然只演半季就戛然而止，但它那人人都有「苦難過去」而想「揮別創傷」渴望「異地重來」的這一整套「重啟」人生觀、放在科幻類型資訊領域就成了「砍掉重練」的 Reboot 哲學；加上長年發展越來越以假亂真的「虛擬實境」甚至現世已臨門一腳的「元宇宙」，是否人們想「揮別創傷」已可直接抹去客觀現實從頭打造主觀夢想？因為無所不能的人腦「比天還大比海還深」可創造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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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終揭曉並非五湖四海的「多元群戲」、主角仍只是 Maura與她的四個男人在上演「世家風雲」，更悲哀的是這囚禁 Maura也囚禁許多別人的反烏托邦式虛擬實境也不是什麼「父權壓迫」凝視剝削打造出來的、反而是她這也曾受過壓迫遭遇悲慘但挺不住的「女性創傷」吞噬了大家：她無法接受兒子 Elliot 的逝去、心懷一個無夫無子的無痛世界、還綁架了家人與同艙船員的意識打造了個 1899 舊世界、渴望在這腦內世界迎接 1900 新人生？但其他人都成了被她操弄的受迫者，其中哥哥 Ciaran 捎來訊息、爸爸 Henry強勢奪鑰、只有深情老公 Daniel 要她自主醒來 Wake up。

結果我本來期待的是多元角色的歷史群像劇、最後揭曉卻是一顆小腦袋內的未來科幻劇，只是這顆 Maura的偏執腦袋還真能呼應種種歷史情結、做出你我許多人若有能力都有可能會做出的事！以這角度來看雖然 S01仍留下了許多未解謎團，但已令人看看 Maura想想自己的苦難創傷都怵目驚心：我們大多凡人是沒學過「腦科學」也沒那資源與技術、但我們面臨各種失去與創傷也總是忿忿不平，如果無法正面面對創傷只想強行遺忘快快邁入下一章、是否遲早偏執瘋狂甚至情緒勒索把身邊人全拖下水？本劇儘管沒談「情緒勒索」，但綁架別人意識以打造自己世界，也異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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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架別人意識以打造自己世界，這在其他幾人身上也多少可見：譬如德國船長 Eyk為了幽靈船上有自己女兒跡象、就綁架全船拖行轉向拋棄美國航程，丹麥媽媽 Iben 為了自己基督教原教旨偏執、就綁架全社群一起去獵巫，德國壯漢船員 Franz無法忍受長官的失智、就綁架全下艙一起搞武裝鬥爭，法國小兵 Lucien 對帝國戰爭下的悲慘命運過不去、自己想冒充中尉扶搖上爬也拖了黑人同袍與無愛妻子下水... 只是這麼多人這麼多故事放在《1899》中，與其說是彼此交織不如說是遙相呼應，他們彼此之間雖有共感卻缺乏關聯，彷彿把這些角色換一批人仍能導出同樣的結局。

這就是我看《1899》的小小遺憾了：口操英德法西葡丹波粵等多語的十幾位角色，他們都只是與 Maura同艙的隨機過客，雖然許多人都有一集的 "Wake up!" 開場彷彿讚頌多元，但其實他們都只是無關棋局的配角、他們的人生血淚都只要聽聽就好，最後本季在這 Maura腦內的「神秘盒」中並沒要解決他們的人生糾結、盒外醒來的 Maura也還沒機會去認識他們真人... 不過這些栩栩如生的 1899 歐洲多元眾生故事、是否也呼應此艙 2099 的太空船客此前人生呢？希望下季還能繼續探索他們各自的人生、如能再演一季 "1999" 談後共產移民或 "1799" 談拿破崙狂熱好像也不錯！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7OUQ9U2qI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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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劇也有很多歌曲，許多也和渺小人類潛能無限的意象有關，其中觀眾最熟的應是每集片頭曲 "White Rabbit" 近年在《怪奇物語》和《使女的故事》都用過，更早查克史奈德《殺客同萌》也用過別人翻唱版。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ANNqr-vcx0

還有第二集開頭，德國船長的女兒 Nina 唱的歌，打開德文字幕可看見歌詞，是 19 世紀中就已廣為傳唱的德國民間歌曲 "Die Gedanken sind Frei" 直譯「思想是自由的」。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Vc0wBLri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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