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衣袖紅鑲邊原著小說．本傳節錄試譯 (5)

衣袖紅鑲邊原著小說．本傳節錄試譯 (5)

本傳節錄試譯 (1) #1ZQcw-yd (KoreaDrama)
本傳節錄試譯 (2) #1Zn_N3Kw (KoreaDrama)
本傳節錄試譯 (3) #1ZoKKgo9 (KoreaDrama)
本傳節錄試譯 (4) #1ZogkEX2 (KoreaDrama)
外傳節錄試譯 #1ZRctYfh (KoreaDrama)

*

因為小說裡的稱呼和電視劇不同，先來個對照文。

王大妃/慈殿/英祖繼妃/貞純王后金氏
義烈宮/英祖後宮/正祖祖母/暎嬪李氏
孝康惠嬪/慈宮/正祖生母/惠慶宮洪氏
慶壽宮/和嬪尹氏
淑昌宮/元嬪洪氏

*

第十六章．山巔

兩人的女兒沒有活多久。

女兒並非天生體弱的孩子，睡著的時候會笑、早熟且文靜。小小的年紀、竟不哭不鬧，令王也不得不感到佩服。雖然他總是咂著舌讚嘆著兩個孩子長得像母親一樣強壯，但當他在四月，因為風寒而臥病不起時，還是擔心會傳染，所以並未靠近孩子們。

「孩子們都沒事吧？」

德任細心地照顧著躺在床上病懨懨的王。

「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孩子們了。」
「孩子們都很想念父王，所以您要趕快好起來。」

德任溫柔地說道。

「您臉上的浮腫消下去了、燒也退了，和昨天比起來已經好多了。」
「比起風寒，我覺得我會先被熱死。」
「您要再多出點汗才行。」

德任把總是被王踢開的被子又蓋了回去。

「您不要再看上疏文了。」
「若我不處理這些事，國家就會無法運轉。」

從王把朝臣們叫到病榻前來討論國事的情況來看，真的是連一丁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德任為了要拿走被王緊緊抱在懷裡的上疏文而與他展開了一場爭奪戰。

「若明天起床之後，您的病況有好轉，臣妾就幫您梳洗，現在先睡一下吧。」
「這麼快就要走了嗎？」

王有些生硬地問道。

「周圍必須要安靜，您才能好好休息。」
「我還沒喝湯藥呢。」

本以為王又要鬧脾氣，沒想到他改變了主意。

「算了，被傳染的話，會很不舒服，妳走吧。」

王開始咳嗽，儘管他努力地想要讓自己停下來、卻無法如願。看著咳個不停、連續幾天都沒能好好吃飯的王，讓德任覺得他有些可憐，於是伸手摸了摸王被汗水浸溼了的額頭。

「不讓妳走、妳就要走，讓妳走、妳又不走了。」
「看來臣妾前世大概是專唱反調的青蛙。」
「是啊，妳就是這樣的人。」

王一邊咳嗽、一邊笑了笑。

「直到您完全睡著為止，臣妾會陪在您的身邊。」
「我睡了，妳就要走嗎？」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在伸手可及的書櫃裡取出一本書。

「我睡不著，讀這個給我聽吧。」
「您要好好睡一覺才行。」
「只要躺下來，就覺得無聊。」

若王執意要她讀，德任也只能接受。但王遞過來的卻是朱子一書。也就是說，這並不是女人應該讀的書，那是王曾多次向她強調過的。

「漢字太難了，臣妾讀不了。」

德任怕王會耍賴，於是用了點手段。

「少騙人了。」

王並未上當。

「我很清楚妳的程度，不可能讀不了這個。」
「您不是說過，這不是女人應該讀的文章嗎？」
「只有今天例外。」
「不是說沒有例外嗎？」
「啊，妳連生病的人都不放過，一定要這樣和我頂嘴嗎？」

王不滿地拍了拍她的臉頰，觸碰到臉頰的指尖是滾燙的。

德任決定認輸，沒有任何停頓、非常流暢地讀著，王用一臉果不其然的表情，在一旁咂著舌，本來要睡了的王，反而沒有絲毫睡意，只是有些呆楞地看著坐在床邊的德任。

由於症狀輕微，王沒有花太多時間就重新振作起來。

在眾人都鬆了一口氣，說著幸好殿下很快就康復了的時候，兩人的女兒卻首次出現了痙攣的症狀，出生才兩個月的嬌小身軀，突然渾身僵硬、從嘴裡吐出白色的泡沫。王親自照顧了女兒一整晚，依然不見任何起色。太陽一出來，就讓人煎了蔘橘茶服用、甚至還敷了外用藥，但都沒有任何效果。

最後，在撐了四天之後仍然回天乏術。

*

世界安靜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王如同往常般，每日忙於政務，以往只要元子打個噴嚏就大呼小叫的人們也很安靜。不過是一個女嬰的死亡，屍體裹上白布帶走後，就再也沒有人提起過。喪禮由後宮外的男人們負責，德任能做的只有在祈願堂為女兒點上一支大蠟燭。

飛逝的時間彷彿靜止般，就像日復一日、被綁在毫無意義的每一天一樣。今天也忙著把女兒埋進心底的德任和昨天一樣，只是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那個……大殿那邊派人傳了殿下要過來的消息。」

宮人悄悄地走了過來。

「就說我身體不舒服，無法服侍殿下。」
「您不能每次都這樣……」

宮人戰戰兢兢地說道。

這已經是德任第五次拒絕王，前幾天甚至還拒絕了元子的問安。除了景熙和福燕之外，德任根本誰都不見，只是整天看著早早就做好、為了要給剛出生的女兒穿的嬰兒服。

「您再這樣下去，要是惹怒殿下……」
「我累了，我要躺下了。」

德任裝作沒聽到，蓋上薄被、凝視著與死亡沒有兩樣的空虛。過了很久，宮人才畏畏縮縮地走回來。

「殿下囑咐您好好休息。」
「嗯。」
「大殿尚宮在外面候著，說是不管什麼都好，請慈駕一定要回覆……」
「那就回覆聖恩浩蕩吧。」

無情地回了話之後，躺了下來。

英姬死了、女兒也死了，儘管想要打扮得體面一點，但這就是現實。她沒有自信能夠泰然地藏起悲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安慰王。就連她自己都還沒有徹底地難過夠，卻要先想著如何討好別人的這件事，令她覺得無比地殘忍。

另外，她也感到害怕、怕王會說出「不過是一個女嬰的死亡……」之類的話。

德任會抱持這樣的懷疑是有所憑據的。

在女兒去世的那天，王確實掉下了眼淚。儘管如此，他仍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般地走向偏殿。三天、十天、半個月過去了，他並未像德任那樣就此倒下。她的世界不再轉動，但他的世界卻並非如此。

像王這樣、本來就由不得自己的人，或許連為自己辯解都覺得疲憊吧。某天，德任突然意識到若她死了，王應該也會像現在一樣冷靜吧。因此，漸漸地對他的人生感到疑惑。

沉浸在憂鬱思慮之下，用眼睛揣摩著黑暗，好不容易才終於進入夢鄉，但卻彷彿突然聽到了孩子的哭聲，讓她即便在睡夢中也打了個冷顫。

「慈……慈駕！」

耳邊傳來某個慌張的聲音讓她回到現實。

「慈駕，快醒醒！」
「怎麼了？」

德任才睜開眼睛，就被宮人拉著往外走。

「起火了，您要趕緊避開才行！」

窗外亮如白晝、嗆人的濃煙撲鼻而來。宮人們一邊喊著、一邊拿著水罐跑來跑去。在距離寢殿的不遠處竄出了長長的火舌，以木材建成的殿閣，最怕的無非就是易燃的火種。

「元子呢？」

她首先想到的是兒子。

「幸好您沒事，火勢並未蔓延到元子寢殿那邊的行廊。」
「我要親自去見元子。」
「請您冷靜下來，先去安全的別堂待著吧。」
「不行，要先看到元子……！」
「太危險了，不可以。」

宮人耐心引導著慌亂不已的德任來到別堂，幸好元子已經在裡面等著。被乳母抱著的元子正熟睡著，看到他平安無事的樣子，終於鬆了一口氣的德任，雙腿瞬間癱軟跌坐在地上。

「起火點就在慈駕寢殿的後方，差一點就出事了。」
「啊，元子真是個神奇的孩子。」

把元子放進德任懷裡的乳母也幫忙解釋道。

「平時不怎麼耍賴的孩子，怎麼偏偏就在凌晨開始耍賴呢？託了元子的福，打瞌睡的傢伙被哭聲吵醒，才在火勢蔓延之前就發現出事了。」

德任抱持著是否真是如此的疑惑，輕輕地拍著在自己懷裡睡得正香甜的兒子。

「啊，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總之，也算是鬆了一口氣。德任撲哧地笑了出來，那是好久不見的笑容。

大門砰的一聲突然被打開，是王。

儘管四周看著的宮人們非常多，王仍毫不避諱地一把抱住德任。

「還好沒事，太好了……！」

宮人們紛紛走避。

「真是太好了！」

久違的被王抱在懷裡，令德任感到有些尷尬。

「因為尚未入睡、正在看書，所以很快就得到消息，已經下令召集了滅火軍，很快就會把這裡整理好。」
「聽說火勢不大。」
「不，我去看了被燒燬的地方，要是再晚一點就全燒光了。」
「幸好臣妾今晚沒有侍奉殿下。」

差一點就死了，但德任想到的卻是可能會波及王。

「若妳跟我在一起、戒備更森嚴的話，根本就不會起火。」

王暗自埋怨道。

「算了，沒事就好。」

王又輕聲地說了數次沒事就好，更用力地抱緊德任。夾在兩人之間的元子被驚醒，突然放聲大哭。

「聽說是元子救了母親嗎？」

王哄著兒子，看來已經聽宮人說了同樣的話。

「從妳懷孕時，我就感受到這孩子帶著滿滿的福氣。」

德任忍不住問王，您就這麼喜歡炫耀兒子嗎？然而，笑著笑著的同時，眼淚卻奪眶而出。

自己像個傻瓜般把兩人之間還有一個兒子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她對所有人抱持怨恨、覺得上天對自己並不公平，甚至把王推開。明知道他是個表面不動聲色，把所有情緒都埋進心底的男人，卻因為他沒有像自己希望的那樣，把情緒全部表現出來而指責他。

怎麼能那樣，哪怕只是小小的幸福，若未養成感恩的習慣，也會如同煙氣般從指間消失。

「妳嚇到了吧？」

王輕撫著她的肩膀。

「這段時間，妳是真的不舒服嗎？不是的話……難道是因為不想見我嗎？」
「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王的表情看起來很受傷。

「但不是現在。」

德任靜靜地依偎在他的懷裡。

「現在更想和殿下還有元子在一起。」

那天晚上三人睡在一起。

*

被燒燬的殿閣殘破不堪，修繕期間不得不移往他處。王於是在距離大殿更近的地方為後宮和兒子佈置了新的居所。

天氣漸漸地熱起來了，德任在居所的院子裡撒下了五顏六色的夏花種子，託了對語言感到興趣的元子的福，在教導他這是什麼花、那是什麼花的同時，沉浸在散步的樂趣之中。

「芒草花、芒草花！」

元子指著白色的花喊著，有些口齒不清的發音讓德任覺得很可愛。

「您還記得呢，真了不起。」
「孩兒最喜歡芒草花。」

兒子說喜歡芒草花，讓德任覺得很神奇。

芒草就像隨便生長的雜草，和其他花擺在一起就會顯得黯淡無光，但其實德任也不是故意要種芒草的。本來是種了玫瑰和牽牛花，不知是否種子乘著風飄散，於是便在此開了花。

「為何偏偏是芒草花呢？」
「父王說過不要追求華美的，要追求簡樸的才是君子之道。」

王讓兒子坐在自己的膝蓋上，不時和他說著悄悄話的模樣，德任早就見怪不怪了。

「還說芒草花和母親很像。」
「和我很像嗎？」
「很強壯、堅韌不拔……」

像是稱讚，但又覺得哪裡怪怪的。總之，有些微妙。

「……怎麼看都看不膩，越看越覺得漂亮的芒草花。」
「父王真的這麼說嗎？」
「啊，父王說漂亮是祕密……」

元子用手捂住了自己嘴，德任笑了笑。

「元子知道祕密的意思嗎？」
「秘密的意思是除了父王，不能告訴其他人。」

元子認真地把背下來的話一字不漏地說出來。

「沒關係，元子還小，只是失誤而已，父王會原諒您的。」
「失誤是什麼？」

兒子大大的眼睛因為好奇而閃閃發光，在德任欣然地回答兒子接連不斷的問題的同時，也確實出現了有必要特別指正的地方。

「不過，我之前也跟您說過，您不能喊我為母親。」

自從兒子開始會說話之後，就一直都喊她母親，雖然這讓德任感到很困擾，但值得慶幸的是，元子在上殿面前時，倒是從來沒有出現過和稱呼有關的失誤。

「殿下是父王，為何您不是母妃？」

只要德任溫柔地勸導，總是點頭稱是的元子，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學會了反問。他是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心的三歲孩子，而且是長得像他的父親、與年齡相比顯得過於聰明的兒子。

「母妃是中殿娘娘。」
「錯了，父王教過孩兒要把生下孩兒的人叫做母親，孩兒的母親不是中殿娘娘，您才是生下孩兒的人。」

元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會說話，令德任嚇了一跳。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應該說生下您的母親和母妃是不一樣的。」
「怎麼會不一樣？」

第一次聽到那種說法的元子皺起自己的額頭。乍看之下，兒子一臉不滿的表情和自己非常相似，要說服長得像自己的孩子、讓他明白這個世上存在著的沒有道理的道理並非易事。

「啊，元子餓了吧？」

在一旁安靜地聽著的乳母突然抱起元子，適時地介入了德任和元子尷尬的對話。

「我不餓。」
「要多吃一點才會長高！」

乳母把不停地眨著眼睛的元子帶到一邊。

「不會有什麼重大失誤的。」

德任的臉上蒙上了陰影，隨行的宮人於是安慰道。

「以後要多加注意元子的言行。」

事實上，德任強行地藏起了想要聽兒子喊自己母親的意圖。

*

「跟我來。」

王來了。

「這麼晚了要去哪裡？」

王特意地來到居所、不說分由就拉走她，令德任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去了就知道了。」
「等天亮再去吧！」

莫名其妙地突然說要冊封世子，至今沒有任何說明，令德任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看著表情冷淡的他，猜想著他大概把今天是什麼日子忘得一乾二淨。當然，王有可能因為太過忙碌和疲憊才忘記，而德任也為了不讓自己留有遺憾，學會不對他抱有任何期待。

「都說要妳跟著我走了。」

內官點亮了燈火。

雖然是星月皎潔的夏夜，但自承恩後，一旦天色變暗便無法外出，所以對夜晚感到陌生。

「只要跟著我走就行了。」

走在前面的王數次回頭，看到德任因為被裙襬絆到而站不穩，乾脆讓她抓著自己的袖口。

「啊，臣妾沒關係。」

雖然尷尬地拒絕了，但王仍持續催促道。

「若妳不小心摔倒，我會覺得很丟臉，快走吧。」

袖口既輕又薄，難怪牽著手走時，令人感到尷尬不已。

穿過幾扇門、一直往東走。不久之後，王停在德任生平第一次見到的殿閣前，全新落成的建築氣勢宏偉、精心雕琢的石像隨處可見，院子也非常寬闊、讓人感覺到十分地空曠。

「這裡是重熙堂。」
「啊，是您說要準備的……？」

自從兒子出生後，敲敲打打的聲音就沒有停過，但就算問王是什麼事，王也只是說以後看了就會知道了。

「您是為了什麼用途才蓋得這麼大？」

總是嘮叨著說要節儉的人竟如此慷慨，令德任感到很意外。

「這是之後要作為東宮的新殿閣。」
「不是已經有東宮了嗎？」
「不，這是只為了我們的兒子才打造的新東宮。」

王微笑著說道。

「這裡既可以是偏殿、也可以是世子宮。我打算經常觀察兒子是否認真讀書、是否聽從老師的教導。若世子再更大一點，我便會在那裡立起箭靶、教他射箭。」

他指著寬廣的空地說道。

「……家人之間必須要親近，若父親喜愛兒子，兒子也尊敬父親，就不可能不和睦。」

像是要撫平自己兒時的傷痛般，王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憂慮。

「其實已經完工一段時間了，但一直沒有時間向妳展示。」

他很快地藏起自己的表情、並轉移了話題。

「下個月會在這裡舉行世子的冊封儀式。」

為了把內殿也展示給德任，王拉著她的手往更深處走。

「那是處理國家政事的神聖之地，臣妾怎能隨便……」
「沒關係，我允許了。」

王總是固執己見。

德任環顧了四周，房間很多、動線設計也很方便，還有寢殿和小型的遊戲間，比起那些陳舊殿閣，這裡顯得非常地俐落簡潔。

「我是在這裡得知女兒出生的消息。」

王打開走道盡頭最寬敞的房間的門說道。

他們的女兒，一想到還來不及看到這個夏天就離開這個世上的嬰兒，好不容易才在心裡強迫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卻突然又感到一陣劇痛，王沒有遺漏德任的那個表情。

「殿下。」

在王開口之前，德任首先開口問道。

「您為何突然急著要冊封世子？」
「失去孩子真的很痛苦。」

王看起來非常地冷靜。

「看著妳因為女兒的事傷心的樣子，讓我覺得很難過。」

王話裡的苦楚像利刃般刺進了德任的心。在外人的眼裡看似無比冷靜的他，只是把未曾表現出來的悲傷，埋進在從未停止轉動的王的世界裡。

「我說過妳和世子由身為君王的我來保護，這就是我保護家人的方法。」

王別過臉。

「失去女兒的時候，妳不僅推開我、也把世子拒於門外。」
「不是的，臣妾只是一時之間……」

他是知道的，在她想著死去的孩子的同時，連活著的孩子的臉都不想見到。

「此後，妳的孩子是王世子、妳的家是王室、妳的家人會在這裡……」

王突然抓住德任肩膀的舉動顯得有些粗魯。

「不要逃。」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躁。

「我說過只要妳在我身邊，就算不愛我也無所謂，但一想到就算我用盡了全力也無法完全擁有妳，還是會讓我感到心碎。」
「殿下……」
「我想要有很多孩子。」

王打斷了她，他的樣子看起來似乎很害怕聽到她就要說出口的話。

「我希望世子能和弟弟們吵吵鬧鬧地長大，我想把過去我無法擁有的東西全都給他們。」「臣妾也是如此。」
「這樣的話，妳就要一直在我身邊。」

他的懷抱是滾燙的，就像找到了應該要在的位置般，讓她感到非常舒適。

「……我想在今天讓妳看看這個地方。」

他似乎沒有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

「不管怎麼說，這種程度的事是身為一國之君的我能為妳做的。」

各種情緒在德任的心裡交織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喝海帶湯了嗎？」

從王小心翼翼地問起這件事的樣子來看，他果然沒有忘記。

「我……」

王的表情十分地複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臣妾明白了。」

德任不需要他的解釋就能明白，甚至連他努力想要隱藏的部份也能裝作不知道。

「不過，妳手上戴著的東西是什麼？」
「啊，那是邸下做給臣妾的。」

仔細地觀察了德任的左手無名指上的花戒指，王笑了。

「原來是芒草花啊。」

王突然後知後覺地驚跳了一下。

「世子該不會對妳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吧？」
「奇怪的話？」

德任暫時隱瞞了年幼的兒子把父子之間的祕密全部說出來的事實。

「邸下沒有對臣妾說什麼奇怪的話。」

德任忍著笑說道。

「啊，下雨了。」

突然聽到窗外的雨水落下的聲音。

「悶了一整天，終於還是下雨了。」

王看了窗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道。

「淋了雨回去會很麻煩，今晚就在這裡過夜吧。」
「可以不回去嗎？」
「這裡不就是為了這樣才建造的寢殿嗎？」

他佯裝斥責道。

完成洗漱後、換上寬鬆入寢服裝的兩人並排坐著。望向被雨水浸濕的大地，這場雨就像他們的女兒來到世上的那天降下的那場雨，同時也是與美麗的女兒告別的一場雨。

解開心結之後、便渴望著更深沉的溫暖。

望著彼此的兩人非常自然地親吻了對方，從令人感到害羞的碰觸開始，身體很快地就熱起來，形成有來有往的奇妙氛圍。託了解開心結的福，他和她度過了一個特別漫長的夜晚。

*

「所有人都出去。」

王把宮人們全都趕出去，甚至阻止乳母抱走熟睡的兒子。

「妳坐在那裡就好。」

感覺似乎出了什麼事，德任按照王的吩咐去做，只見王立刻就枕著自己的膝蓋躺了下來。

「您怎麼了？」
「我累了。」

王揉著發紅乾燥的眼角喃喃自語。

他偶爾會這樣，自顧自地說著只有自己知道的事。通常是在他被政務折磨地筋疲力盡、累到只要一躺下就會像昏過去般睡著的時候，今天大概又發生什麼在他意料之外的事了吧。

他有很多煩惱，希望她能傾聽，但並非為了尋求解方或對策、而是只要她聽他說就行了。

「我是來喘口氣的。」

王撫摸著德任大腿內側的同時，也把自己的臉一起埋進去，令她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

「臣妾以為您需要膝蓋枕著的話，會去找承旨或奎章閣的閣臣呢！」

德任隨意地開著玩笑。

「別說那麼可怕的話。」

王喃喃自語道。

「這樣躺著，妳舒服嗎？」

王靜靜地看著她的臉，突然問道。

「您怎麼會覺得臣妾舒服呢？臣妾的腿都麻了。」
「這麼看來，把事情搞砸不是只有我。」

德任不著痕跡地安慰著一臉怒氣的王。

「您的眼角佈滿了皺紋。」
「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因為您太愛喝酒了。」
「嗯，這麼嘮叨，真不像妳會說的話！」
「因為殿下實在太嘮叨，所以臣妾才跟您學的。」
「妳不要抓我的語病。」

德任於是閉上嘴，兩人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王忍不住問道。

「妳怎麼不說話了？」
「臣妾才開口就被您抓語病，所以乾脆不說話就沒事了。」

拿德任沒輒的王無奈地笑了。

「……不過，現在還是嗎？」
「還是什麼？」

王猶豫了一下，才終於問出口。

「妳說過妳絕對不會愛上我……」

德任突然楞住。

「若我想從妳那裡聽到我愛你這句話，會太貪心嗎？」
「臣妾難道沒有為殿下生過孩子嗎？」
「那不一樣。」

王察覺到德任似乎想要迴避，於是變得更加堅決。

「因為我是王，所以才不行嗎？」

像是在反覆地思索自己的提問、和世上所有女人都必須愛慕君王的道理之間有多麼矛盾的王皺起了眉頭。

「若我不是王，妳會愛上我嗎？」
「不知道。」

德任小心翼翼地向王訴說自己的心。

「臣妾只是一介宮女，即便過了婚齡、仍像個孩子般生活著。某天，非常突然地被殿下抱在懷裡，成為了女人。接著，在還沒來得及明白女人所代表的意義時，又成為了母親。最後，在尚未做好成為母親的準備時，卻失去了孩子。短短數年間的劇烈變化，讓臣妾覺得混亂不已，生活變得困難、也令人感到恐懼，所以臣妾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究竟為何。」「就算勉強妳，還是連一句甜言蜜語都說不出口。」
「只是不想欺瞞殿下而已。」
「就算我不樂意，也依然如此嗎？」
「總比為了逃避、急著築起的堤防坍塌後產生的背叛感更好吧？」
「妳像是隨時都會推開我的人那樣，總是和我保持距離……」

王像是在說悄悄話般輕聲細語。

「不，應該這麼說才對，妳像是隨時都會離開我的人。」
「殿下不也和臣妾保持距離嗎？」
「妳的出發點和我完全不同，我是為了克制想要接近妳的心才忍耐，但妳是本來就想要退縮，卻像是無可奈何般被逼著走向我。」

王只用了一句話便清楚地闡述了兩人的過往歲月。

「沒關係，時間還很多。」

王閉上了眼睛。

「妳只要慢慢地適應就行了，我可以等……」

雖然嘴巴在動、似乎還想要再說點什麼，但疲倦不已的王還是睡著了。

德任有些呆愣地望著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枕著她的膝蓋睡著的夫君是這個國家的至尊，身旁的兒子則是日後將會繼承他的父親、掌握整個天下的接班人。

或許是因為知道來到了山巔之後，等著她的就只有下坡路，所以即便是應該要感到最幸福的絕頂時刻，不知為何卻覺得悲傷。真不吉利，希望只有下坡路的日子不要太快到來。

直到她的雙腿失去知覺，王才突然驚醒。

「您做了惡夢嗎？」

明明是剛睡醒的人，但卻好像被嚇到般一臉驚恐。

「啊……不是，好像做了什麼夢……」

他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啊，太晚了！」

看著窗外太陽升起的高度，王猛地站了起來。

「今晚不要等我，我會和朝臣們一起喝酒。」

德任怕王又像之前喝個酩酊大醉，跑來發酒瘋。

「我不會喝多的，別擔心。」

王做出了自己無法遵守的承諾。

「我是說真的！」

看著德任一臉不相信的表情，王莫名地誇下海口。

王看了一眼不知道長得像誰，毫無顧忌地露出肚子熟睡的兒子、便跨步離開。然而，不知為何當他來到門前時卻猶豫了，像是現在不能離開的人又再度回頭看了看，彷彿會就這樣永遠地望著彼此，但卻又像個明君般敦促著自己。最終，仍關上了門。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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