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駐軍沙烏地文化衝擊 史上將的因應之道

第一次波灣戰爭，沒疑問是軍事行動；然而，幼年時期曾在中東待過的史
上將，早已預感到，有必要把美軍駐防沙烏地造成的文化衝擊，減到最少
程度。
以下內容是他在自傳中提到的一些措施和經驗。

史大將軍自傳
("It Doesn't Take a Hero: The Autobiography of General
H. Norman Schwarzkopf"
台灣地區由麥田出版社翻譯代理
"身先士卒：波灣戰爭美軍統帥史瓦茲科夫自傳" )

[美軍進駐沙烏地協防之前]

我最先下的幾個命令中，有一個就是不准把酒與春宮(pornography)帶進沙
烏地阿拉伯。
(所謂春宮包括色情雜誌與所有X級的東西。)
我知道有些美軍，説不定還有他們的國會議員，會對這個禁令不滿，但酒與
春宮都是違反沙烏地阿拉伯法律的東西，如果讓過去美軍在越南那種縱情酒
色的景象在沙烏地重現，沙烏地對我們的歡迎很快就報銷。

中央指揮部參謀還匆匆編印一種叫做《阿拉伯文化的軍事指南》的小册子分
發給部隊，其中有一段是這麼寫的:
「男人與女人不可以在公共場合接觸，但同性之間的接觸很多......」

[進駐衝擊之1: 女兵在達蘭]

但無論我們怎麼做，還是無法完全消弭文化衝擊。舉例說，當下了勤務的女
兵開始在達蘭市區的商店閒逛時，那些商店老板們都嚇壞了。
因為士兵在戰區裡活動，無論到哪裡武器都不離手，所以這些女兵在逛商店
時，肩上還掛著衝鋒槍呢!
在我們租用的一間倉庫中，女兵們在搬卸一箱箱醫藥補給時脫下她們的工作
服外套，只穿著T恤。於是地方人士向我們憤怒地抗議"女人當眾脫衣";
沙烏地的婦女是絕不能公開露出手臂的。

我一再提醒自己，手下有許多人可以做好軍事計畫工作，但是要使沙烏地人
相信那些達拉斯女牛仔們不會來到這裡、腐化這個身為麥加與麥地那兩座回
教聖城保護者的王國，卻只有我一個人辦得到。
因此每晚十時我都會到哈立德親王在國防部的辦公室，與他一談經常超過午
夜...

[衝擊之2: T恤]

一天晚上，哈立德交給我一個袋子說:
「你們商店賣的許多紀念T恤嚴重冒犯到我們，這一袋都是這些T恤的樣品，
你一定得阻止部下買這些東西。」

我心想:「麻煩來了。」我見識過美國賣的有些T恤上面印的是什麼。我想像
這袋T恤上面印的一定是些猥褻的字句，是些關於醉酒的笑話，還有大麻的
圖片。

「沒問題，我會下命令那種T恤不得再出售。」

兩小時以後我提著袋子回到我的辦公室，拿出那些冒犯到沙烏地人的T恤檢
查一番。但那批T恤沒有什麼不對勁啊!
其中有一件，上面畫著一棵棕櫚樹，一隻駱駝，還有一輛在沙漠中的戰車。
於是我又回去找哈立德問道:

「這有什麼冒犯之處嗎?」
「我們不喜歡我們的沙漠裡出現一輛戰車的這種景象。」

「但是你們的沙漠現在確實到處都是戰車啊!」
「沒錯，但是我們不願意讓這種景象在我們人民的眼前招搖。」

接著我抽出另一件T恤，上面畫著一張沙烏地阿拉伯地圖，還標示著沙烏地
幾個大城市的位置。

「我們城市的位置是屬於機密的。」哈立德解釋。
「但每一本地圖上都有?」

「我們不許可沙烏地境內出現這種圖。」

後來我們發現這些T恤不是美軍福利社售出的，它們是一些生意腦筋動得快的
巴基斯坦人，為迎合美國人口味而拿到市場上賣的。
當我通知哈立德這個情況時，他堅持道:

「諾曼，你一定得下令你的軍隊不得買這種T恤。」
「我沒辦法這麼做。如果你不願意這樣的衣服在國內出售，你必須禁止商人
出售它們才行。」

我察覺哈立德自始就知道我們並沒有供應這樣的T恤。這一切事情全是那些想
利用美軍進駐為藉口、乘機削弱國王聲望的回教死硬派份子搞出來的。
一名死硬派份子可能看見一個美軍買了一件T恤，於是也買了一件拿到他的教
派長老面前告狀。這個長老於是又把這件T恤拿到王宮對國王說:
「你看，你把外國人弄進我們國家來，才會搞出這這種事，這又是一個例子!」

哈立德親王不願意關掉那些賣紀念品的攤子，他原指望我可以使這次事件化解
於無形，我辦不到。
最後沙烏地人也只得承認那些T恤並無冒犯之處。

[衝擊之3: 聖經事件與禮拜權利]

北卡羅來納州有一個基督教基本主義教派團體，居然把一些「用阿拉伯文」
寫成的新約聖經送給美軍，每本聖經上還附著一個條子寫道:
「這是一本阿拉伯文寫的新約聖經，或許你需要找個沙烏地友人幫助你讀它
。」

一天，哈立德把這樣一本聖經交給我。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平和地問道。這次他不需要抗議，他知道我看到這書後有多麼膽戰心驚!

雖然堅持宗教純淨，沙烏地人也瞭解他們不能剝奪美軍進行本身宗教禮拜的
權利，只希望美軍在這方面能夠謹慎將事。
在與哈立德討論這個問題之後，我召集美軍隨軍神職人員的代表發表一篇簡
短的演說。
「我們大家都希望士兵們有宗教禮拜自由，」我告訴他們:
「但是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們得用點判讀力。你們奉派到利雅德與其他城
市的牧師都已經知道當地人有多麼敏感。即使是僅僅讓他們看見一個十字
架，已經是對他們的冒犯。

因此我要求你們在城市裡面活動時，把基督教或猶太教的徽章從制服上取
下來，或是戴在隱秘的地方，不要露在外面。
隨戰鬥部隊在戰地的牧師，還是可以把徽章掛在制服上。
我知道你們之中有些人不喜歡這樣，不過依我看來這個代價還算小。何況
，如果你們是個好牧師，士兵們早已認得你們，戴不戴徽章並不要緊。」

接著我談到禮拜儀式。
「我們的禮拜儀式照常進行。但是我們不要在當地那些宗教極端份子面前招
攬。因此，我們不要把這些宗教儀式大肆宣揚，不要讓它們錄成影片，不
要讓它們在電視上播出，搞得整個回教世界都看得見。我們不要逼得沙烏
地人有一天不得不對我們說:『不許舉行宗教儀式。』——這是我們、我們
的軍隊、還有美國人民都無法接受的。」

我原以為一定有人抗議，特別是要他們從制服上取下十字架徽章的那件事一
定不好辦，沒想到牧師代表們很快都同意了，他們甚而開始自稱為「道德軍
官」，比我指望的反應還要好。

[衝擊之4: 牛肉秀 (?)]

我也曾向哈立德保證我們不會把女藝人帶進沙烏地阿拉伯。但在初抵利雅德
不過兩、三周的一天晚上，我接到哈立德一通電話，他發狂似的對我說:
「我現在就必須見你!」

我立刻趕到他的辦公室，以為王國遭到了恐怖份子攻擊。
「你們在達蘭搞了些歌舞女郎在勞軍!有線電視(CNN)上播出來了!」
「我們哪來的歌舞女郎!你在說些什麼?」

哈立德幾乎已經歇斯底里:
「你們把女藝人帶到這個國家來了!」
「我可以擔保，我們絕對沒有把女藝人帶到這裡來。」

「那好，可是電視上在放著這種影片，你一定要下令電視台不得播這種影片!」

我正想向他講一篇新聞自由的大道理時，電話鈴響。哈立德接起電話聽了一
分鐘，臉色轉為蒼白:

「是國王陛下打來的，有線電視台又在播了!」

國王這時已經陷於那些回教極端份子的圍攻中
「我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了，」哈立德突然說。
「你們的軍隊在帳篷裡面開同樂會，女兵跳舞給男士兵看，一定是這樣的!」

我回到辦公室找來公關參謀。
「你們查一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也幫我拷貝一份那個電視上播出的帶子來。」

參謀們弄來帶子。鏡頭上只能看見舞者的腿，不過顯然跳舞的人都是女性，
而且她們還不斷扭動下體做出極富性挑逗的動作。鏡頭前景的人都是美軍—
自然是八十二空降師的他們吼叫著揮著手臂，已經抓狂。
這卷帶子的影響實已到達不能更惡劣的地步，而有線電視台卻正不斷地向全球
各地播放。

「調查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我下令。

這些舞者根本不是演藝人員，也不是女兵。她們都是沙烏地擁有的達蘭一家
石油公司艾拉姆柯(Aramco)的美籍職員與眷屬。沙烏地人知道艾拉姆柯公司
園區內住著一群狂放的外國人，還疑心這群外國人酗酒，但既然他們是關起
門來飲酒作樂，沙烏地人也就未加干涉。

有些艾拉姆柯的職員排練了一場業餘歌舞秀，供公司職員自我娛樂。在美軍
抵達以後，這些職員心想用這個歌舞秀來勞軍倒不錯，而美國領事館不知什
麼人出個餿主意，還邀有線電視台記者參加。
軍方也犯了錯，就是同意這些業餘藝人來勞軍。當時還有兩場歌舞秀預定明
天舉行，我立即下令取消。

兩天以後我召集手下高級指揮官開會，就以這次艾拉姆柯事件為例，說明我
們必須避免哪些事。「大家仔細聽好，」我告訴他們:
「第一，艾拉姆柯搞了一場牛肉秀。文化上不容這麼做。
第二，美國領事館邀請電視公司攝影記者也參加，這太愚蠢!
還有第三，你們這些混帳東西居然還去參加!」

聽到我用這種語氣說話，他們都笑了。

我隨即唸了一本書《阿拉伯人》中的幾段話給他們聽。這本書是位名叫大衛
‧拉布的記者寫的。
我解釋說，中東已經有幾千年的文化，我們就這樣冒失地飛進來，以為這裡
的作業方式就像喬治亞州漢尼斯市、或肯塔基州坎貝爾堡一樣。我把對那些
牧師們講的有關宗教徽章與禮拜儀式的話又說了一遍。

[積極措施]

同時我也決定建一個解決文化問題的系統，免得這些問題越鬧越兇，甚而鬧
進王宮。我們訂定一個類似在歐洲實施的那種社區關係的方案，指定每一處
大城的資深軍官為社區指揮官。我告訴這些指揮官:
「你們要與沙烏地人溝通，結交你那個城市的文人領袖與軍人領袖。成立理
事會使他們與你結合在一起，然後定期集會，這樣你才能在問題一發生就
解決。」

社區關係方案果然有效。地方性理事會建立以後，儘管美軍仍不斷湧入，鬧
到王宮與哈立德面前的問題銳減。

[史上將的結語]

在美軍進駐沙烏地期間，有關文化衝突的危機從來沒有發展到危及我們任務
的地步，應該歸功於沙烏地與我們雙方的共同努力。
美軍活潑開朗的男女青年很快認清他們有義務尊重地主國的習俗，而沙烏地
人也發現美國人並非他們擔心的那種沉醉於色情、酗酒、吸毒的無神論者;
大多數沙烏地人後來都認為美國人是他們的朋友，來到沙烏地是為了幫助他
們。

[感想]
文化衝擊，仍然不屬於美軍將領傳統想處理的題目。畢竟軍事任務才是最
重要目標。

像史上將這樣花費相當多心思在處理駐地文化衝擊的軍官，無法奢求往後的
美軍都能做到，於是新的衝突火種，也就有機會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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