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路口的庇護天使

距離那個路口越來越近了……

我握在方向盤上的雙手開始發抖，心臟也如失控的引擎般開始以不規則的節奏亂跳。

此刻，除了痛苦跟悲傷之外，我不知道還能如何形容我的情緒。

自從那場悲劇發生之後，我就沒有再來過這裡了……偶爾路過這附近，我也會走遠路繞過去，因為只要看到那個路口的斑馬線跟紅綠燈，我就會想起羽媛倒在血泊中的畫面。

一年前，我跟女友羽媛在這個路口過馬路時，羽媛被車子撞倒了。

我們是綠燈時走的，全程也按照規定走在斑馬線上，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但車子就是撞上來了。

一台左轉的車子像是完全沒看到我們，它先撞倒羽媛把她輾過，最後再把我撞飛。

車子的衝擊力道很大，儘管我站起來時全身都在痛，頭部也因為腦震盪的關係而天旋地轉，但我還是馬上站起來，全身搖搖晃晃地來到羽媛身邊，握住她的手跟她說話。

羽媛當時口中冒著血泡，她睜開眼睛看著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肇事的車子似乎還想倒車，是其他路人用力拍他的車窗，他才把車子熄火走下車來。

「你車子不要亂動！再動又會輾到了！」「你到底怎麼開車的？都沒看到人嗎？」

路人們對著肇事駕駛一陣吼叫，駕駛卻只是皺眉頭拿出手機，露出一臉嫌麻煩的表情，不知道打給了誰。

「喂？我撞到人了啦，對，你們什麼時候能到……」

從他說的話聽起來，我很肯定他不是在叫救護車，但我根本不想管他是打給誰，我只是握住羽媛的手，繼續跟她說話，直到救護人員來到我身邊為止。

當時，羽媛閉上了眼睛，然後就再也沒有睜開過了。

肇事駕駛則是一副完全沒錯的樣子，他說他從頭到尾都沒看到斑馬線上有人，甚至還說出「行人就算走在斑馬線上也該注意車子，被撞到都是他們自己的錯」這樣的離譜言論。

對方如此擺爛的態度，無疑是在我跟羽媛家人的傷口上又撒上一層鹽。

一年的時間過去，傷口不但沒癒合，反而更痛了。

而現在，我即將開車回到發生悲劇的路口，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道傷口的痛也就越明顯。

既然這麼痛苦，為什麼我還要回來這裡？

那是因為，我還抱著期待，一絲能再見到羽媛的希望……

不久前，Threads跟FB等平台出現許多流言，有許多駕駛在經過這個路口時，都看到了突然出現的「女鬼」。

貼文的人說，他們在這個路口轉彎到一半時，會有一名女子突然站在車頭前方，不讓車子繼續前進。

駕駛嚇到想按喇叭理論時，女子又會突然消失，之後打開行車紀錄器的影片，卻完全沒錄到女子的身影。

類似的貼文不只一篇，而是好幾名駕駛都目擊過這名女子，很快的，「○○路口的女鬼」傳言就在網路上流傳開來了。

我相信那名女子就是羽媛。

雖然這些駕駛的行車紀錄器都沒有錄到那名女子，但他們記得女子身上的衣服跟髮型，而他們所描述的內容，就跟羽媛車禍去世時一模一樣。

或許羽媛還留在那裡……抱著這樣的期待，我忍著記憶中的悲痛，再次回到了那個路口，為的就是想再看她一眼。

「好，就在前面了……」

路口就在前面，看到前方的斑馬線時，我刻意別過了視線，因為只要一看到那條斑馬線，羽媛被壓在車下的畫面就會出現在我眼前。

我打出方向燈、轉動方向盤，然後一個左轉從路口繞了過去，同時將視線聚焦在車子前方，期待著羽媛會突然出現，擋在車子前面。

但我轉彎過去時，羽媛並沒有出現。

我到下一個路口迴轉再開回來，就這樣重複在這條路上迴轉、轉彎，一直重複了七、八次，羽媛都沒有出現。

「怎麼會……妳為什麼不出現？」我本來想再試幾次，但時間已經來到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車輛明顯變多，再試下去只會被卡在車陣裡。

我再次轉動方向盤，只不過這次是朝著回家的方向開。

看來那些流言都是假的，我真傻，竟然還會期待這種事情……

但那些目擊過的駕駛，他們確實描述出了羽媛車禍時的穿著，那就是羽媛沒錯啊！

一路上我邊開邊哭，本來的傷口除了痛之外，還多了一層刺骨的心寒。

如果那真的是羽媛，為什麼她選擇被其他人看到，卻不出現在我面前呢？

難道是因為只有我活下來，所以她憎恨著我嗎？還是因為我沒有努力把她救回來，所以她不想見我呢？

之後的一段時間，這些問題就跟惡夢一樣，反覆在我的腦海裡騷擾著，吞食我僅剩的意志。
直到○○路口因為別的事情上了新聞，我才知道了答案。

這段時間，政府為了降低行人車禍的發生率而在許多路口設置了行人庇護島，結果一裝上去就發生連續自撞事故，許多駕駛在轉彎時都說根本沒看到庇護島，就這樣一頭撞了上去，其中又以○○路口發生過最多次。

有人說行人庇護島的設置根本就是擾民，只要一不小心就會撞到。

也有人說如果正常轉彎不鬼切的話，根本就不會撞到庇護島，是駕駛自己亂開車才會撞到。

兩派意見在網路上引起論戰，而我一在新聞上看到行人庇護島的照片時，瞬間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路口行人庇護島的位置，就是我跟羽媛被撞的地方。

******

不久後，我又回到了○○路口。

不過我這次沒有開車，而是以行人的方式走到路口上的。

趁著綠燈過馬路的時候，我刻意在庇護島旁邊多停了一段時間。

我低下頭，看著這幾天被撞過好幾次的庇護島，如果當時有它擋著，那羽媛就能活下來了也不一定。

我這麼想著，一邊在庇護島上方伸出了手。

下一秒，我感覺到有某種東西也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是熟悉的觸感。

是羽媛，果然沒錯，她還在這裡。

我笑了出來，說：「還好我之前都看不到妳，不然就沒資格回來找妳了……」

羽媛之前會出現在別的駕駛面前，但我卻看不到她，因為她是為了保護行人才出現的。

她針對的是那些亂轉彎、鬼切又不看路的駕駛，只有他們才能看到她。

羽媛總是在事故發生的前一秒出現，當那些駕駛因為被羽媛嚇到而踩下剎車時，他們從沒想過以自己的開車方式，下一秒就會撞到斑馬線上的行人。

就算撞到了，A柱也是他們最好的擋箭牌，明明只要放慢速度，多注意一下就可以了……

感受著手中的溫度，我笑著哭了出來。

羽媛才不是什麼女鬼，她是這個路口的庇護天使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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