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謎屋闇語 Things Heard and Seen (Netflix)

Netflix 上個週末上架的《謎屋闇語》，乍看之下又是 N社如過江之鯽的二流製作，畢竟它是一部鬼屋恐怖片、但真要玩恐怖也不嚇人、要玩懸疑也沒創新、甚至要說故事也說不清楚... 我看第一遍時的確也是用鬼屋恐怖片的角度想來體驗人間黑暗與嚇人、結果黑暗是有但不太嚇人而有點洩氣；不過一刷我對本片相當著迷且著墨甚多的四個典故感到了興趣、也隱約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韻味，於是上網查查他們後、突然整部片所有說不清楚的意在言外都豁然開朗。因此以下我簡略整理這四個典故，有興趣者可看看查查，說不定再來看片會比較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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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故一：瑞典學者史威登堡 Emanuel Swedenborg (1688-1772) ，他身兼科學家神學家哲學家與神秘主義者多種身份，早年受笛卡兒影響而致力自然哲學研究，晚年則回頭研究神學並試圖解釋《聖經》的宇宙觀。關於他的神秘主義觀點，本片老系主任簡單提點「任何現世的事物、都有個靈界的對應」，女主角打開書讀出的關鍵句則是「地上的所有人、都與靈界中和他們各自相同的人聯繫在一起」。

典故二：史威登堡晚年解釋《聖經》宇宙觀的集大成著作，就是本片女主角閒暇時常常閱讀的《天堂與靈魂的世界與地獄》"Heaven and its Wonders and Hell From Things Heard and Seen"，是他宣稱以冥想經驗記載成書的幽冥遊記，我覺得挺像是「啟蒙時代的《神曲》」。他宣稱有天堂也有地獄，但那不是上帝審判劃歸的既定領域、而是個人們善與善聚惡與惡聚「物以類聚」形成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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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故三：美國景觀畫家喬治英內斯 George Inness (1825-1894)，他曾屬於哈德遜河畫派、也受到當時其他畫派如法國巴比松影響、尤其著名的是受到前述 Swedenborg 學說尤其其神秘主義觀念影響。因此，他的景觀畫總是試圖在看得見的事物中捕捉看不見的事物、讓本應寫實的景觀充滿朦朧與氤氳、彷彿陽光樹木海洋等自然元素背後都有個神秘的靈若隱若現著。他是本片男主角 George 寫博士論文研究的畫家、在學校上課也不停講他更用了很多他畫作的幻燈片、甚至片頭就以他的景觀畫一張張接到真實場景，但男主角對他的「史威登堡影響」一說嗤之以鼻。

典故四：英內斯畫作中最神秘的《死蔭的幽谷》"The Valley of the Shadow of Death" (1867)，在本片出現過很多次，譬如前述那本史威登堡著作的封面就是、中後段男主角心虛上課時幻燈片連續放好多張都是它、甚至最後一鏡男主角乘船出海的構圖也完全重現了它！英內斯深受史威登堡影響已不是新聞，而這幅則是他致敬史威登堡並試圖以藝術再現其幽冥世界觀的集大成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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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回本片大綱：藝術修復師 Catherine本來在紐約一面工作一面育兒、支撐丈夫 George 攻讀哥倫比亞大學藝術史博士，如今 George 博士讀完在紐約州北部哈德遜河畔虛構小鎮 Chosen 找到了一間虛構文理學院 Saginaw University 的教職而要全家搬過去、Catherine 為了支持丈夫的事業與自信還是忍痛割捨了自己在紐約建立起來的的事業與社交生活... 結果到了 Chosen 這新家，George在學校教學風趣如魚得水女學生都很崇拜、Catherine 沒了事業與社會紐帶失去生活重心，甚至每當她為自己找到朋友找到事做能有獨立生活了、丈夫 George 總是軟硬兼施打她退堂鼓。

更糟的是：當初買下這間鄉間住宅時，丈夫一路粉飾太平連哄帶騙就搬進來了，竟然一直沒告訴她這裡是凶宅！不但過去久遠前的起造屋主有神秘死亡事件、連他們上一任屋主夫婦也雙雙死於非命，甚至上一任屋主夫婦的遺孤還住在這裡、遺孤兄弟倆還跑來找 Catherine毛遂自薦當幫工與保姆呢 XD 好吧這對小兄弟雖然常常拿斧頭令人毛毛地、但相處起來畢竟還是很古意令 Catherine如沐春風... 只是當他們死去的母親仍陰魂不散時 Catherine就很難自處了：家裡燈會自己亮、音響會自己響、門窗會自己開關、有冒出個奇怪的戒指、作夢也會夢到個女鬼笑咪咪地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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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我們一般看嚇人鬼片與鬼故事看多的人，是否太理所當然地把這當成「鬼屋」、把鬼屋裡的鬼影幢幢當成了「邪靈」？本片還會有更多當地新朋友前來分享 Catherine他們對「靈魂」與「幽冥」的觀點，因為這個哈德遜流域早在「哈德遜畫派」的十九世紀初就已是信仰史威登堡神學的大本營、直到今日人人仍對幽冥之說認真看待虔敬對待、甚至還常常辦「降靈會」這回更提議辦在 Catherine家中 XD 因為以他們世代傳承的多年經驗來說，不散的陰魂未必是來騷擾妳的、她也可能如史威登堡學說般是人間的妳在靈界的 "Counterpart"，因為妳倆人格相投才彼此連結。

這樣的鬼神之說聽來很浪漫、甚至對 Catherine溫柔鼓勵的大學系主任還提出了「守護天使」Guardian Angel的概念，難道史威登堡學說下的鬼神世界觀如此光明溫暖嗎？那可不，他的鬼神世界觀是「物以類聚」說，善與善聚惡與惡聚，Catherine 既然是個善人自有善鬼會找上她；然而，當系主任帶著許多當地居民一起開的「降靈會」發現仍有惡靈之兆時，他們鄭重提醒 Catherine要當心的可不是惡靈纏身唷、畢竟惡靈與她這善人道不同不相為謀沒啥好連結，反倒她應該要擔心的是：既有惡鬼縈繞在此可以連結人、那表示現實世界這間房子裡惡人正在妳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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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令人應該意外卻又不太意外地、本片的大惡人就是 Catherine的枕邊人、也就是人見人愛的男主角 George ！這整個鬼屋劇情有點像是哈里遜福特和蜜雪兒菲佛聯演的 2000 舊片《危機四伏》那樣子、至於那樣子是哪樣子我就不多爆雷了... 總之，我們在本片《謎屋闇語》前十幾分鐘看見男女主角如此攜手扶持找到工作異鄉圓夢、應該都很難討厭甚至可能好生羨慕這一對佳偶；不過當我們看到美女儘管才貌雙全卻常眉頭深鎖擺張臭臉、帥男卻一直維持光鮮亮麗四處放電讓所有人如沐春風... 我們恐怕都能隱隱聞到一種過於完美的不對勁。

本片看完，也許在寫實劇情上，這位開場光鮮亮麗但最後露出真面目的帥壞男，被劇情寫得常常看似一翻兩瞪眼地壞、如果善良妻子會上天堂他一定會下地獄 XD 但我個人覺得此片還是在許多隱晦的線索上輕輕提點了他的脆弱，大概以系主任那句大器鼓勵最為貼切了：「他只是害怕、男人在他這階段往往這樣子」。那 George 到底是哪個樣子？他又在害怕什麼呢？我認為本片 George 這個角色雖是反派、電影雖沒多刻畫他的苦衷而就一路壞，但綜觀他的歷程我們大概都能懂、甚至我們一般人的心裡也未必沒有他的心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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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部美術片、George是一位「藝術家」男主角，儘管他並沒出色的藝術家才情、但藝術家的黑暗性格在他身上集大成：他很自卑卻也自戀、很在意外表儒雅風流，他很喜歡聽同儕稱羨再回以自謙、更喜歡當個主人招待大家賓主盡歡，在家裡他保持完美希望妻女可以仰之彌高、在學校每刻都要享受女學生竊竊私語的崇拜... 但，如果他不是個好爸爸好丈夫、不是個真材實料的風流才子、不是個有才氣的藝術家、甚至不是個光明磊落行正坐直的名校博士？這個「不完美」或說「沒面子」就將成為他萬難接受的致命傷！就是不擇手段與魔鬼交易、也一定要隻手遮天粉飾太平。

也許欣賞此片在看完了前半片女主角 Catherine的天真與純善後、還必須要在後半片看完男主角 George 的自戀與惡念，那從神學家 Swedenborg 到畫家 Inness 的世界觀呈現才算完整：人行正坐直自有善鬼默默守護妳、但人心懷不軌亦有惡鬼聲聲蠱惑你！同一個屋簷下，好人看不到惡鬼、壞人也看不到善鬼，最終這裡會發生什麼事情、善惡又會怎麼各安其位？那都不是鬼神可決定而都看人心、也沒有什麼上帝審判賞善罰惡，有的只是善者歸善惡者歸惡、至於是生是死也不重要反正道路已一清二楚... 令人好奇的是，你我觀眾在這善惡二分的格局中，可能位在光譜的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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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嚇人地，我覺得這男主角和我好接近 XD 雖然我也當過女主角這壓抑擔待的角色，但從沈潛待發轉為展翅高飛、從懷才不遇轉為左右逢源、從深居宅男變成炙手可熱的那天，能夠記得沈潛擔待的辛酸而設身處地嗎？能夠戒慎一飛沖天的誘惑而堅守初心嗎？聽得男主角片尾心魔聲聲「你懷才不遇、你值得更好、都是他們不懂你」，這自戀執念人爬越高越難放下呀... 這部《謎屋闇語》以傳統鬼片或劇情片來說都有不少缺點，不過以它對美術與神學典故致敬所建立的鬼神世界觀、以及那風流才子粉飾太平隻手遮天的「美」之執念，真令我看了倒抽一口氣！推薦有緣人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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