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紀伯倫《先知》──充滿靈性的智慧箴言

圖文網誌版:
紀伯倫《先知》──充滿靈性的智慧箴言
https://rebecca0-0.blogspot.com/2021/01/blog-post_27.html

對我而言，紀伯倫大概跟泰戈爾、聶魯達一樣，都是久仰大名但不甚瞭解的文學家。後來從其他書中輾轉讀到，才真的開始比較熟悉紀伯倫。

真正讀到紀伯倫是在《從彼山到此山》裡，作者丁松青神父前往黎巴嫩尋根，造訪小鎮卜夏里的紀伯倫博物館，書中引用紀伯倫《先知》裡的一段文字：

And not unlike the mist have I been.
In the stillness of the night I have walked in your streets, and my spirit
has entered your houses,
And your heart-beats were in my heart, and your breath was upon my face, and
I knew you all.
（《從彼山到此山》的中譯：「而我並非不像霧靄。在黑夜的寂靜之中，我曾走過你們的街道，我的靈魂曾進入你們屋裡。你們的心跳就在我心中，你們的呼吸吹拂我的臉龐，而我知曉你們所有人。」）

丁神父說紀伯倫是充滿靈性的作家。不過我直到後來偶然又聽另一位友人提起紀伯倫的名字，才真的好奇想讀《先知》。

《先知》譯本繁多，因為主要打算讀原文（英文），所以也沒有仔細研究哪個譯本好。在圖書館稍微看了架上兩三個譯本，最後決定借趙永芬的翻譯，似乎是滿有名的譯者。

我沒有讀完中文譯文，只偶爾看幾段幾句，但覺得讀到的地方處理得都不錯。

《先知》
作者：卡里．紀伯倫
譯者：趙永芬
出版社：野人
出版日期：2018/05/30

《先知》原文：https://www.gutenberg.org/files/58585/58585-h/58585-h.htm

譯本有個小缺點：英文字實在印太小了，通勤時看有點吃力。此外目錄的英文大小寫沒有校對到，但內文沒有問題。整體上非常推薦，是好譯本。
（我手上的書是2017年的版本，以上連結是2020年的新版本，不確定上述問題是否已經修正）
（以下譯文皆引自趙永芬2017年的譯本）

雖然幾度聽說《先知》和紀伯倫的大名，但我其實對內容毫無頭緒，只知道是很有靈性的書。想不到開始讀之後意外感動。

第1章〈船來了〉營造出古典氛圍，讓我想到荷馬史詩的英譯或《地海戰記》的英文，樸實古雅。除了語言之外，整體情境也很感人。主人翁先知阿穆斯塔法在歐法里斯住了十二年，這天登上山頂，看見故鄉的船來接他，欣喜之餘悲傷也湧上心頭：

It is not a garment I cast off this day, but a skin that I tear with my own
hands.
Nor is it a thought I leave behind me, but a heart made sweet with hunger andwith thirst.
Yet I cannot tarry longer.
The sea that calls all things unto her calls me, and I must embark.

今天我不是褪下一件衣物，
而是親手撕裂自己的皮膚。
我拋諸身後的也不是一個念頭，
而是一顆因飢渴變得甜蜜的心。

但我不能再耽擱了。
召喚萬物的大海此刻也召喚著我，
我非登船不可。

因為這章的動人開場，讓我願意靜下心聽哲人接下來26章的智慧箴言。

《先知》是一首長詩，分成28章，首尾是〈船來了〉和〈離別〉，講哲人看見船來接他，最後終於登船離開歐法里斯的情景。

中間則是以歐法里斯人提問、哲人回答的形式，談論愛、婚姻、孩子、給予、飲食、工作、歡樂與悲傷、房屋、衣服、買賣、罪與罰、法律、自由、理智與感情、痛苦、自知、教育、友誼、說話、時間、善與惡、祈禱、快樂、美、宗教、死亡等26個主題。

簡而言之是充滿智慧的洞見，雖然又像說教又像老生常談，卻不會讓人厭煩，滿神奇的。我想應該是因為文字真誠不造作的關係。

如果是十年前應該讀不下去，有點年紀後比較願意靜心反省，接受別人的智慧。如果心情或心態已經準備好，《先知》裡不乏深刻優美的詩句，發人深省。

以下分享一些喜歡的段落。

摘自第3章婚姻：

Love one another, but make not a bond of love:
Let it rather be a moving sea between the shores of your souls.
Fill each other’s cup but drink not from one cup.
Give one another of your bread but eat not from the same loaf.
Sing and dance together and be joyous,
but let each one of you be alone,
Even as the strings of a lute are alone though they quiver with the same
music.
彼此相愛，但不要讓愛成為枷鎖，
讓愛像是你倆靈魂海岸之間流動的海洋。
斟滿彼此的杯子，但不要同飲一杯。
彼此餵食麵包，但不要同吃一塊。
一起唱歌舞蹈，快樂逍遙，
但也要各自獨處保有自我。
好比魯特琴的琴弦，
雖因同一首樂曲振動，卻是各自獨立。

這段話簡直是雙人舞最貼切的註腳。

摘自第19章友誼：

When you part from your friend, you grieve not;
For that which you love most in him
may be clearer in his absence,
as the mountain to the climber is clearer from the plain.

當你和朋友分開時，不要悲傷；
因為他不在的時候，
他那些你最愛的優點將會更清晰，
就像對登山的人而言，在平地看山更清楚。

非常有趣的意象，我想這是《先知》耐讀的原因，深刻的比喻俯拾皆是。

人漸漸步入中年，大概願意謙虛的看這種書了吧。

本文開頭引用的文字出自《先知》最後一章〈離別〉：

The mist that drifts away at dawn,
leaving but dew in the fields,
shall rise and gather into a cloud and then fall down in rain.
And not unlike the mist have I been.
In the stillness of the night I have walked in your streets,
and my spirit has entered your houses,
And your heart-beats were in my heart,
and your breath was upon my face,
and I knew you all.

晨霧消散於黎明時分，
只在田野之間留下露珠，
但它將再度升起，積聚成雲，然後落地為雨。
我也曾彷若那晨霧，
在闃然無聲的夜裡，走過你們的街道，
我的精神走進你們的住屋，
你們的心跳存在於我的心中，
你們的鼻息拂上我的臉龐，
我認識你們所有的人。

讀完全詩後，引文不再只是從項鍊中摘下的一顆珍珠，霧的意象在脈絡下顯得更鮮活、更動人。

闔卷之際也終於明白船來迎接、乘船而去其實也是隱喻。大概就像《論友誼》說的，有趣的隱喻和藝術品吸引我們與之互動，我們的闡釋和思考永遠不完整，永遠留有繼續探索的空間。《先知》只有短短一百頁，但處處值得再三咀嚼，細細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