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案發現場在右外野(3)

友誼賽當天早上，龍奕比平常還要早起，興奮與不安兩種情緒同時在龍奕的心裡糾纏著，讓龍奕昨晚一直深陷在跟右外野有關的夢境裡。

即將來臨的實戰比賽讓龍奕興奮，但一想到那具在右外野的屍體，又讓龍奕覺得不安。

昨晚的夢境裡，龍奕獨自一人站在右外野，內野跟中左外野的部分全是一片黑暗，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這片右外野還存在著。

龍奕受不了這種孤獨，當他決定逃離右外野、跑向黑暗的內野區時，右外野的草叢裡突然伸出一隻蒼白的手臂，緊緊抓住龍奕的腳踝不放。

明明龍奕當天沒有親眼看到屍體，只有站在遠處看著警察將屍袋抬出來，但龍奕在夢中低頭一看，卻清楚地看到了那張腐爛的臉孔。

那張臉孔讓龍奕驚醒過來，無法再入眠。

為了今天的比賽，龍奕昨晚還提前上床睡覺，想說可以好好養精蓄銳一番，卻在惡夢的折磨下被搞得頭痛欲裂。

既然這樣，再賴在床上也沒有意義了，龍奕決定換上球衣，提早出發前往F運動場。

只要身體開始運動，就能暫時忘掉所有不順心的事情，這是龍奕練球一個月來的心得，每當他握住球棒準備打擊、或是壓低身體準備接球的那一瞬間，工作上的鳥事、債務的負擔全都會消失不見，那個當下他眼中所看到的只有眼前飛來的棒球，那個當下他才感受到自己真的活著。

龍奕開車抵達F運動場時，發現一個熟悉的人影已經繞著運動場在慢跑了，那個人影正是隊長丹尼。

龍奕揮手跟丹尼打了招呼，簡單熱身後也加入慢跑的行列。

跑步本來是龍奕最討厭的運動之一，他覺得跑步既枯燥又乏味，只是邁開雙腳一直前進，一點娛樂性也沒有。

但加入大無畏球隊後，龍奕漸漸開始享受慢跑這項運動了，他曾經在書裡讀過，陳金鋒在美國小聯盟的時候，每場比賽都會提早到球場進行冥想，讓自己的精神狀況先投入到比賽狀況，提早做好準備。

慢跑也被稱為一個人的修行，每次練球前，龍奕都會在慢跑時不斷思考，上次練球時有哪裡表現不好？今天要再加強哪裡？等正式比賽時，自己真的能準備好嗎等等問題，跑著跑著身體不但不會累，反而越跑越輕鬆了。

龍奕跟在丹尼後面跑了兩圈後，其他隊友也陸續抵達，看來大家都很期待今天的比賽，連平時練球總是一起遲到的安杰跟希卡今天也提早來了。

丹尼帶大家一起作暖身操時，被邀請來打友誼賽的球隊也來到了F運動場，不過他們選擇在停車場上集合暖身，像是刻意不想接近運動場似的。

暖身操進入最後階段，丹尼讓每位隊員自行活動手腳，並轉頭看向停車場上的另一支球隊，對大家說：「今天跟我們打友誼賽的是當地的萬陽球隊，別看他們的隊員都是大叔，他們是這裡成立最久的球隊，實戰經驗最多，待會可千萬別輕敵了。」

龍奕跟其他人也一起看向停車場，萬陽球隊的隊員果然都是中年人，平均年齡都比龍奕大，甚至還有五十歲的阿伯。

雖然敵隊的年齡偏大，但這也代表他們的實力堅強，就跟公園籃球場上最強悍的永遠是那些不起眼的阿伯一樣。

夏燕這時問了一句：「既然他們成立很久了，那他們應該知道F運動場都沒人來使用的原因吧？」

這個問題的答案龍奕也想知道，因為這一個月來，雖然偶爾會看到來散步的零散民眾，但固定在這裡活動的永遠只有大無畏球隊，為什麼其他球隊都不想使用F運動場呢？

「我自己是不介意啦，畢竟不用跟人搶場地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丹尼淡淡地說著，看來不用搶場地這件事，在他心中遠比F運動場本身的謎團還要重要。

「不過，不知道警察到底查到那具屍體的身份了沒有……」阿柴語重心長地說，他是那天
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這件事對他來說也有不同的意義。

但大家似乎都不想再回憶那天的事情，所以沒有人往下接話，這個話題便到此自動畫下句點。

兩隊到場上各自進行簡單的傳接球練習後，比賽便準備開始了。

因為大無畏隊只有九個人，所以裁判由萬陽隊的板凳球員來支援，畢竟球隊今天的重點在於吸取經驗，輸贏只是其次。

一局上由大無畏隊先進行防守，丹尼先將隊員們集合在投手丘上，由他帶領大家喊了一聲「加油」後，隊員們便開始往自己的守備位置跑去，龍奕也拎著手套跑向右外野，這裡是他今天的舞台，他必須獨自在這裡站完九局。

雖然練球時也會在右外野進行守備訓練，但比賽時站在外野的感覺跟練球時是截然不同的。

從右外野可以看到內野每位隊友的站位，每個人都將身體壓低、膝蓋微蹲，準備隨時轉換成接球的預備姿勢，丹尼則在投手丘上用手勢跟杰哥進行最後的暗號確認。

萬陽隊的第一名打者已經踏上打擊區、擺出打擊姿勢，隨著裁判喊出一聲宏亮的「Play
Ball！」比賽也正式開始。

「好，盡管把球打過來吧！」龍奕屏氣凝神，決定把集中力都放在比賽上，盡量不要去想那具屍體的事情。

擔任投手的丹尼很快用一個三振跟一個滾地球解決掉前兩名打者，取得兩出局後，丹尼轉身舉起右手比出兩出局的手勢，場上的每個隊友也舉手回應。

比賽進行的比想像中順利，丹尼暫時退出投手丘重新調整投球節奏，準備穩穩抓下第三個出局數，龍奕也解除預備動作，暫時將身體放鬆。

當龍奕將腳步自然往後退，藉此讓身體活動一下的時候，突然，一股不自然的撞擊感隔著球衣從龍奕的背後傳來。

龍奕原本已經進入比賽狀態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硬無比，要是現在突然有一顆球飛過來，龍奕只怕連舉起手來接都有困難。

因為此刻從背部傳來的觸感正告訴龍奕，有人站在他的背後。

龍奕緩緩將頭轉向右側，看到希卡跟安杰都在中左外野，沒有人跑到他這裡來。

既然如此，那是誰在他後面？右外野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嗎？

龍奕身後的觸感除了冰冷外，還帶著些潮濕……龍奕感覺自己像是披著一條被冷水泡爛的
棉被，而且這條棉被還在慢慢往前收縮吞噬，準備將龍奕整個人裹到裡面去。

「龍奕！換局了！」

突然間，中外野手安杰的喊聲將龍奕的思緒拉了回來，回神一看，丹尼已經讓第三名打者打出內野飛球出局，安杰跟希卡都已經快跑回內野了，只有龍奕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龍奕不敢轉頭，直接邁開雙腿，逃命般奔回休息區。

丹尼發現龍奕的臉色不對勁，很快問：「喂，龍奕，你還好吧？」

「那、那個……」跑回休息區的龍奕上氣不接下氣，他對著安杰跟希卡問：「在守外野的
時候……你們看到右外野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嗎？」

雙胞胎兄弟馬上露出一模一樣的疑惑表情：「嗄？」「右外野不是只有你嗎？」

「龍奕，你是不是在右外野看到什麼了？」夏燕擔心地問。

「沒什麼，也可能是我自己搞錯了……」儘管龍奕這麼說，但剛才那股可怕的觸感其實一
直殘留在他的背部。

絕不可能是搞錯了，他剛剛真的在右外野撞到了某個不該存在的東西。

現在換萬陽隊的右外野手上去守備了，龍奕緊盯著對方的每個動作，因為自己遇到的，對方也可能遇到。

不過萬陽隊的右外野手看起來守得很愜意，還能隔空一邊跟中外野手聊天，一點事情也沒有。

大無畏隊的前三棒是勁風、迷弟，以及阿柴。

勁風跟迷弟擊出滾地球雙雙出局，輪到巨砲阿柴時，阿柴擊出中外野的深遠安打，在對方教練「不可能」的呼喊聲中，阿柴硬是跑上二壘。

第四棒丹尼上場後補上一支適時安打把阿柴送回來，只可惜第五棒杰哥被三振出局無法將攻勢延續下去。

「領先一分了！大家加油，要守住喔！」

大無畏隊先取得領先優勢，丹尼的喊聲變得更有力，隊員們的臉上也更有鬥志，龍奕卻是唯一的例外。

攻守交換時，龍奕跟萬陽隊的右外野手擦身而過，對方腳步輕鬆地跑回休息區，還跟隊友聊天說笑，看來他在右外野站得很開心，沒有遇到跟龍奕一樣的情況。

難道說，右外野的那個東西是只盯上了自己嗎？

再次回到右外野的龍奕先轉頭確認身後沒有其他人後，才轉過來面對內野防區，準備守備。

接下來打擊的是對方的第四棒，球有可能飛到外野來，絕對不能大意，絕對不能大意……
儘管龍奕不斷這麼提醒自己，但剛才的事情已經讓他無法再專注於比賽中，等一下如果真的有球飛過來，自己真的能順利接殺嗎？

就在龍奕想盡辦法要把思緒拉回比賽中時，內野區傳來一聲清脆的擊球聲。

「右外野！」丹尼食指高舉天空，朝著龍奕大喊。

不會吧，球真的來了……

一個月來的訓練讓龍奕的身體瞬間回到比賽模式，從這球目前的飛行軌跡來判斷，球的落點會在身後，只要即時往後跑，就有機會接殺！

龍奕雙眼持續緊盯著球，同時轉身往後跑。

這球的力道打得強勁，一眨眼就快飛到龍奕頭上，龍奕知道他已經無法趕到球的落點，要嘗試行進間接球嗎？不行，來不及了，還是要賭賭看，飛撲過去接球呢？但沒接到的話就損失慘重了……

眼看球即將落地，龍奕用力邁開雙腿，將手臂伸長至極限，但他知道已經來不及了，球跟手套之間還差了一大步，就差一步就可以接殺了，就差一步……

就在這時，那股冰冷潮濕的可怕的觸感又攀上龍奕的背部。

但這次，那股力量竟在將龍奕往前推，在龍奕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時候，他整個人已經躍在空中往前飛了一大步，原本眼看即將落地的球瞬間出現在眼前，龍奕迅速用手套將球接住，然後整個人往前撲倒，在地上滾了兩圈後才站起來。

龍奕站起來的時候，他不可置信地高舉著接到球的手套，全場的空氣在凍結一秒後，如雷的掌聲瞬間覆蓋全場，不管是大無畏隊的隊友，或是萬陽隊的敵人，全場都在為了這個守備喝采。

「太精采了！」明明才打到第二局，但丹尼在投手丘上興高彩烈的樣子就像獲得了總冠軍。

萬陽隊的第四棒也一邊鼓掌一邊跑回休息區，打出這樣的球還能被接殺，他也佩服到五體投地了。

龍奕努力克制著發抖的全身將球回傳給內野，剛剛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是有什麼東西在空中推了自己一把，幫他接殺了那顆球嗎？

難道會是……

龍奕轉過頭，看向身後廣闊的右外野，低聲問了一句：「是妳幫我的嗎？」

身後沒有回應，這是當然的，因為右外野本來就只有龍奕一個人。

龍奕嘆口氣後把頭轉回正面，這時一名女子的聲音輕輕地從後面傳入他的耳裡。

「……你能幫我們嗎？」

下一位打者走進打擊區，丹尼也作好投球準備，但龍奕的注意力已經無法放在比賽中了。

他沒有漏聽那句話中的「我們」兩個字。

龍奕再次轉過頭，這次他終於看到，也知道了，右外野從一開始就不只有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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