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案發現場在右外野(6)

因為沒有裝設照明燈的關係，入夜後的F運動場宛如被披上一層黑布，距離最近的路燈就像數十萬光年外的星斗般微不足道，明亮的月光照進場內也瞬間被黑暗吸收，綠色的草皮及紅色的PU跑道更是全被黑暗吞噬。

比起彷彿陷入暗黑渾沌的F運動場，停車場的情況就好一點，至少還有月光反射在灰白的水泥地上，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眾人在停車場一一下車後，由丹尼帶頭，準備一起出發前往右外野。

不過F運動場上那深不見底的黑還是嚇倒了幾個人，隊伍出發前，膽子最小的迷弟舉手問道：「隊長……請問我可以在停車場這裡等嗎？反正也是要有人在這裡顧車，對吧？」

迷弟雖然鼓起勇氣跟大家一起回來F運動場，但他還是不敢踏出最後一步。

丹尼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要求，他點點頭說：「沒關係，想留下來的人就留下來吧，車子確實也要有人顧，除了迷弟以外，還有誰想留下來？」

「我留下來陪迷弟好了，他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裡的話搞不好會害怕到逃走。」

迷弟的二壘手搭檔勁風舉起手，自願留下來陪迷弟，雖然勁風的話有嘲笑迷弟膽小的意思，不過迷弟並沒有不悅的反應，反而朝勁風露出感動的眼神。

確定由勁風跟迷弟留在停車場後，大無畏隊的其他成員、加上萬陽隊的立群，這才正式踏上黑暗的F運動場，朝右外野前進。

每個人都將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打開，一邊前進一邊留意場上的坑洞，這一段時間在F運動場練球的經驗告訴他們，場上的地形其實比想像中還危險，有好幾個坑洞都隱藏在草皮底下。

隊伍前進的場景讓龍奕聯想到《侏儸紀公園：失落的世界》中在草叢裡逃跑的獵人隊伍，那些獵人全都被埋伏在草叢中的迅猛龍獵殺殆盡，龍奕只希望他對右外野的「她們」的信任，不會對球隊造成傷害……

終於來到右外野之後，龍奕抽動了一下鼻子，平常在這裡練習守備時總是能聞到泥土跟草皮的味道，但現在的右外野彷彿處於另一個世界，進入鼻腔的只有寒冷的夜氣。

其他人三三兩兩站在龍奕身邊，彼此都不敢離同伴太遠，丹尼用手機四處照耀，右外野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其他人影，丹尼轉過頭問龍奕：「龍奕，什麼都沒看到呀？你確定是這邊？」

「等一下，我想應該是這個位置……」

龍奕開始往前走，按照比賽時守備站位的感覺，他來到了白天看到「她們」的那個位置。

站定位後，龍奕深呼吸一口氣，對著黑暗的右外野喊道：「我帶隊友們來了，如果妳們真的需要幫忙，就現在出來告訴我們吧！」

龍奕這一聲喊話後，整個右外野陷入寧靜，其他人也摒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看著右外野即將發生的變化。

「喂，大家看那邊……」

最先看到「她們」的是夏燕，隨著夏燕將手機燈光照過去，其他人也看到了，沒人知道她們是何時出現的，她們彷彿一開始就在那個位置等著，等待著願意幫助她們的人。

她們站的位置以及樣貌都跟龍奕白天看到她們時一樣，其中一名女子站在最前面，另外兩名女子並肩站在後方。她們的身體跟百貨公司的假人模特兒一樣是空白的，能看出形狀、但看不到細節，三人的臉部都像蓋著一層白紗，只能隱約看到模糊的五官。

但龍奕這次注意到了她們的髮型，白天的時候沒發現，現在才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女子有著挑染的褐色短髮，後面的兩名女子則是留著黑長髮。

「竟然是真的……」龍奕聽到立群在喃喃自語，其他人也都因為驚駭而發出倒抽一口氣的
聲音。

相較之下，已經有過一次經驗的龍奕就冷靜多了，他往前跨出一步，對站在最前面的褐髮女子說：「謝謝妳們在比賽時幫了我，現在換我們來幫妳們了。」

丹尼的情緒此時從驚駭中回復過來，他也跟著往前站一步說：「我是這支球隊的隊長，妳們有什麼需求都可以說，只要是在我們能力之內，我們都會盡力做到的！」

其他人也恢復冷靜，紛紛站到龍奕跟丹尼兩側，表現出輸人不輸陣的氣勢，本以為這場交涉會就此順利展開，沒想到褐髮女子竟做出了奇怪的反應。

褐髮女子緩緩搖了一下頭，儘管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還是能從她的聲音中聽出飽滿的憂傷情緒。

「來不及了。」褐髮女子哀傷的聲音讓龍奕感覺腳下一沉，感覺整個人都要被吸進黑暗的草皮裡。

「為什麼來不及？我們不是來了嗎？」龍奕說：「妳們會在比賽中幫我，不就是希望我們也能幫妳們嗎？我已經把隊友帶來了不是嗎？」

「來不及了……」褐髮女子又重複說了一遍，她轉過頭，朝身後的兩名長髮女子各看一眼
後，又將頭轉回來對龍奕說：「請你們一定要找到她們，她們跟我不一樣，我必須要離開了。」

「能跟我們說清楚一點嗎？妳要離開去哪裡？」夏燕問。
突然之間，褐髮女子臉上模糊的白紗像被風吹掉般褪去，龍奕終於在這一刻清楚看到了她的臉孔。

一張秀麗的瓜子臉正露出依依不捨的痛心表情，她勉強將嘴角往上揚，刻意擠出堅強的笑容。同時，她腳底下的黑暗就像藤蔓般沿著她的身體開始往上攀爬，很快就將她的身體跟整個環境化為一體，與黑夜融合在一起。

在褐髮女子徹底被黑暗同化之前，她說：「你們找到我了，但她們還沒被找到。」

下一秒，褐髮女子的臉孔也完全被黑暗淹沒，從龍奕等人的眼前消失了。

就在眾人還無法理解褐髮女子去了哪裡時，剩下的兩名長髮女子似乎對同伴的離開感到傷心，在她們模糊的臉孔上，本該是眼睛的位置開始流下血紅的淚水，血淚的鮮紅色甚至蓋過了黑夜，在黑暗中顯得特別亮眼，也特別怵目驚心。

「現在到底是怎樣？她跑去哪裡了？」丹尼將手機的燈光照向四周，都沒有看到褐髮女子的身影。

不管是白天比賽或是現在，一直都是褐髮女子在跟龍奕溝通，既然她離開了，只能試著跟剩下的兩名長髮女子溝通看看了。

「妳們知道她去哪裡了嗎？」龍奕壓抑著害怕跟緊張的情緒，但他的聲音還是輕微顫抖著。

兩名長髮女子沒有反應，她們的臉上仍不斷流出鮮血，往下流的血淚逐漸覆蓋住她們的下半身，像穿上了紅色的裙子。

「妳們的屍體，是被埋在這裡嗎？」龍奕又問。

兩名長髮女子第一次有了回應，她們一起搖著頭，清楚地表達著「不是」。

「如果屍體不在這裡，那妳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龍奕跨出腳步，想更靠近那兩名女子：「妳們為什麼不說話，是有東西不讓妳們說話嗎？還是……」

龍奕打算繼續靠近她們，夏燕卻從後面一把將他拉住，說：「龍奕，等一下，她們看起來不太對勁。」

兩名女子臉孔上的血淚越流越快，幾乎已覆蓋住她們的全身，她們看起來就像在鮮血中沐浴。

現場詭異的畫面讓其他人都不敢再接近她們，而是戒備地慢慢往後退，在夏燕的提醒下，龍奕只好先跟著一起後退，先觀察情況再說。

長髮女子身上的血淚很快蓋過全身、來到脖頸處，只剩下一張模糊的臉孔。

這時，從停車場那邊傳來了迷弟跟勁風的喊叫聲。

「喂！隊長！大家！」

兩人的喊叫聲適時地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龍奕轉頭看了一眼停車場，能看到迷弟跟勁風在停車場又叫又跳，好像想把某件迫切的事情傳達過來，但聽不清楚他們喊的內容。

等龍奕再轉頭看向前方時，那兩名長髮女子已經消失了，跟褐髮女子一樣，滿身鮮紅的她們也被黑暗同化。

但兩者的消失卻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褐髮女子像是真的離開了，而那兩名長髮女子則是因為悲傷而將自己隱藏起來了……

「幹嘛啊？」丹尼朝停車場大喊。

「手機！快看手機！看新聞！」迷弟跟勁風從停車場繼續大喊著。

新聞？每個人都狐疑地拿起手機，雖然大家一開始就把手機拿在手上，但都是拿來當手電筒照明用，沒有人在上網。

夏燕是第一個打開新聞網站，並發現迷弟想傳達什麼訊息給大家的人。

「大家直接去○○新聞，那裡寫得比較清楚！」夏燕說。

龍奕點開○○新聞的網頁，看到首頁的即時報導後，龍奕忍不住用手指將新聞的標題放到
數倍大，以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這是……」

新聞標題寫著：抓到了！無業男偷竊失風，殺害女大生後棄屍F運動場，警方今晚逮人。

新聞上的女大生照片雖然有打馬賽克，但龍奕還是一眼認出了那頭褐色短髮，就是剛才消失的褐髮女子。

原來警方在這段時間並不是無所作為，他們一開始就查出了那具女屍的身分，但為了不打草驚蛇而一直秘密蒐證，直到今天晚上終於收網破案，並開記者會將新聞發佈出去。

新聞上說兇手是F運動場這裡的當地人，他在潛入公寓偷竊時被褐髮女子發現，決定一不作二不休殺掉褐髮女子，並帶來F運動場棄屍，因為他知道F運動場平常都沒人使用，要不是大無畏隊來攪局，褐髮女子的屍體可能到現在都還沒被發現。

龍奕閱讀完新聞內容後，剛才在眼前發生的一切，以及褐髮女子消失前留下的話，全都可以解釋了。

原來褐髮女子說她必須離開了是這個意思，因為殺害她的兇手已經被抓到了。

「她們跟我不一樣。」「你們找到我了，但她們還沒被找到。」

褐髮女子留下的這兩句話，是在暗示她們不是被同一個人殺死的，殺害那兩名長髮女子的兇手另有其人。

為何只有褐髮女子能跟龍奕對話，兩名長髮女子只能站在一旁，把想表達的悲傷化成血淚宣洩而出？因為根本是不同的案件，她們可能受到其他限制才無法說話。

兩起案件是相反的，褐髮女子是先在家裡被殺害才被帶到右外野棄屍，兩名長髮女子則是在右外野被殺害，再被載去別的地方棄屍……她們的屍體還沒被找到，兇手也還沒落網。

全部想通後，龍奕放下手機看著兩名長髮女子剛才站著的地方。

「所以右外野是妳們的案發現場，但妳們其實被埋藏在另一個地方嗎……」

右外野上突然傳來一陣舒服的微風，像是她們對龍奕做出了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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