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秘藥 Charlatan (2020 捷克片)

2021 年奧斯卡國際電影各國提名片單中，捷克提的是波蘭老奶奶 Agnieszka Holland導演的《秘藥》Sarlatán ，原文片名英文意為 Charlatan也就是「江湖郎中」或「庸醫」，廣義泛指任何「聲稱自己身分與才能但其實並不是」之人。主角是 20 世紀捷克傳奇歷史人物 Jan Mikolásek ：他不是醫生只是個有照藥草師、但他診斷病人自行開藥更販賣藥草，他這種另類醫學竟天賦異稟如有神助、不但求醫者大排長龍甚至還醫過納粹高官與共產總統！看中文片名叫《秘藥》海報上他還觀察一瓶黃澄澄的金色液體、令人好奇到底是開發了什麼靈藥施展神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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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不是「秘藥」而是「泌尿」啦 XD 這是 19 世紀捷克漸漸失傳的傳統民俗療法，只要觀察病人尿液就可精準診斷，甚至病人不用親至只要送瓶尿液備註性別年齡也可以！這療法給他在 20 世紀現代化漸漸剷除傳統時從一位老奶奶那學來了，搭配上他自己家學淵源從事園藝識得百草，慢慢在 1930s引入現代化管理成為看診開藥的另類醫療生產線；當然許多正規的現代醫學與媒體政府都會來找他麻煩，但他門外每天排滿求診病人宛如信眾朝聖般不是沒有原因的：不管專業者信不信，他就是天賦異稟光憑尿液可精準診斷甚至預言，連對他磨刀霍霍的納粹都不得不心悅誠服！

只是又體制外無照行醫、又自開藥單自賣藥草、還醫過捷克與共產黨仇視的納粹... 可想而知到了共產時代一定有麻煩！果然在罩他的病人總統於 1957 過世、挺他的病人高官也隨之翻臉不認後，他馬上被控訴多項罪名逮捕下獄還被求處死刑、這場獵巫審判也成為本片核心舞台，不但採審判議題與過去回憶的雙線敘事回顧他一生、談著談著更直指他不為人道的男同志戀情... 好一個懸壺濟世的天才、好一個悲天憫人的醫者、又身為同志不見容於世、被萬惡共產暴虐迫害、還由拍過多片批判共產威權的 Agnieszka Holland執導，怎麼看都超適合奧斯卡大眾傳記大片口味呀！

但也許令許多人遺憾、卻也令我慶幸地，Holland 老奶奶並沒把它拍成那種「膾炙人口」的受害英雄片，也並沒服膺美國與西方越來越主流 (!)的口味去再次檢討萬惡共產。20世紀中的共產政權當然是萬惡、Holland 奶奶早拍過很多次觀眾也看了很多年都老掉牙了，反而她早跳脫了共產迫害與英雄受難、而要審視更多史料探索更多進一步問題：到底這位天賦異稟的另類神醫是什麼樣的人？他的每一個爭議面下有什麼人格與動力？他沈默寡言甚至威嚴高傲的外表下有什麼不為人道的心理？支持他走過一生的核心信念是什麼？這核心信念又如何成就了光明同時造就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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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問題，Jan Mikolásek是個騙人斂財的「庸醫」嗎？歷史上儘管「庸醫」爭議並非他被求刑受審的核心議題、畢竟他從來也都說得很清楚「別叫我醫生」，但他賣藥賺錢還賺很大可是不爭的事實、和他師父原有的「純做功德絕不收費」原則截然不同，但何嘗不能說他賺錢把事業搞大也是一種傳統醫學的「現代化」、事業越大救人越多錢賺越大也捐助越多？史料很明確本片也說很清楚、他就是個事業很大人脈很廣的非正式名醫，不但不分國籍黨派救人無數、也長年大量捐助各類民生與文教事業，可以自豪地說比審判他的每一個人對國家的貢獻都大得多了！

第二個問題，Jan Mikolásek真有犯罪嗎？罪可以分很多種：(1) 幫納粹高官治病是罪嗎？看來既然也有幫後來的捷克總統與共產高官治病，就可以相抵；(2) 他被指控的「遠距開藥混了有毒物質」而致人於死，真的有做嗎？史實這是核心指控要求處死刑的，本片當然描繪他嗤之以鼻矢口否認、也描繪他高風亮節令觀眾都相信他絕不會做、更進一步還直指這完全是奸人設計陷害要入他於罪；(3) 他是個男同性戀這件事，在當時被視為犯罪，但有被人發現或留下證據嗎？按本片描繪，他談這場男同戀也充滿苦悶與掙扎，兩人也都娶了看板老婆應付外界猜測，但應沒明顯洩漏。

第三個問題，他捫心自問真能無愧嗎？這就要步步探索他核心理念了：(1) 他自小看見現代醫學動輒截肢還要截妹妹美腿、而立志發揚傳統醫學善用藥草取代醫療暴力；(2) 他少年參加一戰眼見人們煽動對立性喜殺戮、因此立志行醫救人不分國界、更因此信仰天主教奉獻一生；(3) 他雖信天主教但同志情慾難以壓抑，必須和帥男助理 Frantisek雙宿雙飛才有圓滿身心可全心行醫，只是為了維繫同志關係竟能冷血犧牲其他人？(4) 他雖深愛男助理相伴一生，但這愛是雙向平等抑或單向佔有？是愛情事業兩全還是愛情成就事業？有更高價值可令他連愛情都悍然割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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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全片拍他遭到迫害受到審判這麼久，最後是要觀眾認同他的高風亮節或無怨無悔、同時控訴萬惡共產司法不公嗎？結局竟然完全不是這個樣！反而他心底最深層的黑暗終於要揭露出來。這個黑暗真的只是外人控訴他的「僭越專業」「自私自利」或「自大自戀」嗎？那都只是外人世俗的眼光，但本片最後其言其行可連觀眾都萬難認同；只是本片在這違背良心甘犯上帝的禁忌抉擇中，也邀請觀眾觀察其言其行自行解讀他人生脊骨。這脊骨，在我個人看來，非關他的愛情與榮辱、亦非關他的利益與權益，還更像一種神性堅持：

耳聽 Jan Mikolásek 不論身陷囹圄形容枯槁，都宛如念經般喃喃囈語「我要去看病」，戰爭時病人不敢來找他他就去找病人、許多病人無法長途跋涉他就買車開車去拜訪病人、許多病人住在外地他就開發遠距診斷遠距開藥、即使被關在牢裡都念念不忘看牢友尿壺、即使被警探審問都忍不住為警探看診 XD 這無論如何「我都要看病」的偏執心理不知不覺竟凌駕一切、身為醫者不惜開藥殺人甚至犧牲情人？也許，真正詛咒他一生的還是那「天賦異稟」就必須不停奉獻的偏執使命吧？無論如何一往無前都要醫下去、就算對別人壓迫役使切割犧牲亦在所不惜？

想想他自幼到老衝突一生，Holland 老奶奶都用一慣拉開距離的冷調旁觀，不帶情緒地功過並陳任觀眾自行連結。看完此片令我好奇的，是這樣一部「傳記片」拍來幹嘛？若以見證歷史一頁來看，本片給的深入淺出知識也太少、草草交代後就直指內心衝突、觀眾恐怕還沒認識他事蹟就要觀看他心底小劇場了；若以榮耀捷克偉人來說，這傳記片拍來一點也不榮耀，反而觀眾對 Jan Mikolásek 不但容易感到遙不可及、更易質疑他行醫一生的動機與代價；而若要談控訴共產，這議題在本片頂多背景談都懶得談，反而更像在檢討偉人本身 XD 僅推薦有興趣觀眾拉開距離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0K2Vypjnt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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