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墮落街 Wir Kinder vom Bahnhof Zoo (雷) Amazon 德國社會劇

德國柏林的地名時代劇很多，有東柏林的《阿德隆大酒店》Das Adlon.《歌舞皇宮》Der Palast與《夏里特醫院》Charité、有西柏林的《選帝侯大街》Ku'damm 與《金迷卡德威》Eldorado KaDeWe ，而談「動物園車站」的亞馬遜德劇 Wir Kinder vom Bahnhof Zoo 《墮落街》(2021)可就另類了：它談 1970s西柏林吸毒少年生活與文化、以 1978 德國「明星雜誌」訪談當事人 Christiane F.而震驚德國的報導為基礎、此前還拍過一部 1981 電影《墮落街》還請到大衛鮑伊寫歌並客串、直至今日這故事仍是德國學校教育普遍採用的警世教材... 而今 Amazon 終於拍新版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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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有多少觀眾看過那部 1981 年舊片？也許資深影迷或鮑伊歌迷有列在珍藏片單中？該片由近年拍《阿德隆大酒店》與《歌舞皇宮》等膾炙人口時代劇的 Uli Edel 導演，但那可是他四十年前年輕叛逆時期的社會寫實之作，台灣觀眾對他早期風格較熟的也許是美國片《布魯克林黑街》與《肉體證據》... 總之看舊片就知，他拍起 1981 版《墮落街》電影是冷峻蒼涼黑暗殘酷的，令當時經濟欣欣向榮生活無憂無慮且冷戰已佔上風的信心滿滿西柏林、赫見富裕城市不為人知的角落竟有許多少兒過著不見天日的吸毒人生！該片風格強烈引起極大迴響，那如今這齣影集新詮呢？

它竟然色調明亮、場景乾淨、角色青春、演員清新，甚至派對現場並不黑暗鬼魅反而颯爽亮麗、吸毒畫面並不慘白病懨反而奇幻如夢，難道這是拍來美化吸毒人生害少兒觀眾誤入歧途嗎？看看 IMDb 與 Filmstarts 的觀眾評價還真有不少人這麼擔憂... 不過這齣分級畢竟是 16+，且相較於 1981 電影真找 14 歲少年男女來拍 13-14歲吸毒與賣淫戲、這 2021 影集至少都找了20歲上下的娃娃臉演員來裝小演出，在少兒勞動與少兒描繪上比過去謹慎得多；而前片令當事人 Christiane F.感到不足的「未爬梳我家庭失能源流」，這點在 2021 影集成為重點以八集分六位主角呈現！

的確相較 1981 版為觀眾揭露不為人道的黑暗現象，這 2021 版則爬梳現象背後的成因與動力：(1) 吸毒孩子不分貧富與學歷高低，甚至幸福的與優渥的孩子亦所在多有，但真正會讓某些孩子陷入吸毒循環不可自拔的成因，往往仍是「家庭失能」逼得他們沒有出口只剩下毒品；(2) 吸毒不只是吸毒，更有其不可自拔的個體經濟，吸第一次後有了依賴會慢慢成癮，就需要更多的錢去買更多毒，而為了這錢沒什麼事不能做，沒錢沒資源的孩子當然賣淫找包養；(3) 吸毒不只為毒品，而是享受更大派對擁抱更大社群，畢竟大人世界如此殘酷，能認同的只剩彼此同是天涯淪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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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此劇八集分三階段：(1) E01-E03 描繪家庭的失落、少年的集結，各個家庭不論貧富本都愛孩子，但富者建制過重異化親情、貧者自身難保忽略親情，女主 Christiane 家則位居中間汲營浮沉、理想現實落差極大無法自處更瀕臨崩潰！於是此階段三集三場派對如天降甘霖、三劑毒品更有超現實處理如置身雲端；(2) E04-E05 開始成癮生活崩潰卻不可自拔！開始著重鋪陳毒品的個體經濟學，六位主角各陷絕境亟須家人支持與輔導，但吃家人閉門羹只能各找出路維繫毒品人生；(3) E06-E08 少年與家人終痛定思痛合力戒斷，但如履薄冰，只須一點小事就前功盡棄無限循環。

也許令衛道觀眾不滿的是第一階段 E01-E03，在此本劇用許多如夢似幻的超現實手法，而且從他們吸毒大本營「動物園車站」熙來攘往的黃色 S-Bahn 為基礎意象，本來一灘死水的人生只要一針或一管、都如看不見底的黑洞甬道中一班黃色列車躍動了起來！於是本來禁錮少年的斗室成為了大道、本來貧無立錐的廁所成為摩天樓、本來要命的墜落電梯成為了永生、窄小置物櫃藏個毒品亦成了無限、本來窒息的墜海成為了飛升！這「斗室 vs 世界」與「溺死 vs 飛升」的吸毒感覺意象化處理，充斥全劇各種台詞概念與視覺，往往看到曙光以為是救贖，其實正墮黑暗不可自拔中。

而關於吸毒的小經濟與小社會，本劇就不多談毒販藥頭與門路，畢竟這些少年吸毒 ABC許多影劇都已拍過，本劇就專談主角周遭家庭與人際、看它們如何支撐或破壞個人的經濟與心理：首先家庭失能待不下去了，少兒才會往外找出口；少兒吸毒其實是交友一部分，比起負面的親情這裡至少有看似正面的友情；吸毒成癮需買毒品要自力更生，少年最簡單工具就青春肉體，本來還只滿足性幻想毋須傷身，很快食髓知味什麼都可以犧牲；問題爆出即使家長也想救，但面對「吸毒」標籤很多家長閉了門；最終各自都要回歸體制戒斷，但體制規訓侵害少年身體一點也不輸給嫖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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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一 Christiane 有最完整的家庭故事包括背景與成長演變，應可算是補足本尊四十年前對舊片感到的遺憾：這 Christiane 出身鄉下農場剛搬來西柏林，跟爸媽住在 1960s柏林現代主義社會住宅新城「葛羅培斯城」Gropiusstadt，相較其他孩子們雖非富裕至少不是朝不保夕，只是在城市打拼的爸媽一個好高騖遠一個縮衣節食、各自焦慮回歸家庭摩擦碰撞就一觸即發！ Christiane 的登場就是「電梯下墜」竟大難不死、但這生死交關根本沒人當回事？於是她一張洋娃娃臉龐下陷入了虛無：反正死活沒人在意、九死一生仍有奇蹟，那就大膽體驗存在 "Carpe Diem" 。

女二 Stella 家庭出身就大有問題：單親母親養三個孩子、開酒吧往來三教九流、但自己竟然酗酒還去勒戒、都靠大女兒 Stella 自小扛家照顧弟妹，只是一來家長靠不住逼她提早長大向外找寄託、二來遭受酒客性侵媽媽竟也息事寧人當作沒發生？於是她一次次出走找中年狼男包養、一晚晚用手槍口爆換錢買毒品、一次次險遭性侵倉皇而逃、一次次偷拐搶騙被抓入監、又一次次不爭氣回到狼男懷抱、唯一失望透頂死不想回的就只有老家... 只是她演繹的不是殞落而是黑化：過去受制於毒當別人性玩物、獄中讀了《資本論》知道了剝削、竟立志當個資本家剝削別人！

女三 Babsi出身上流卻高處不勝寒，生活最優渥卻摔得最重，相較於 Stella 演繹「存活黑化」她則演繹自毀撲火：她身居豪門知書達禮卻是籠中鳥、她一手琴藝只是長輩炫耀的玩物，她不與人來往只每天對空氣說話、長輩都說她精神異常但其實她在懷念逝去的父親！很顯然這豪門高壓已經壓死她父親、但母親與奶奶仍行禮如儀眼不見為淨、面對她走上父親老路只知道加強管制、個人身心處境遠不如家族門面歌舞昇平！Babsi 經濟處境與學養越高越會鑽牛角尖、總是幽幽提出「溺死 vs 飛升」等厭世言論，每次吸毒飄飄欲仙渴望的王子、真騎白馬來的那天將帶她去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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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一 Axel 在六位主角中算是最循規蹈矩的上軌道少年，國中文憑有拿到也已在工廠當了學徒準備出師，不過他穩定的生活也低調穩定吸毒中，搖頭丸白粉已不夠看都注射最純海洛因！他算是為另五位主角打開「毒品之門」的學長，也是六位主角中最能節制用毒維繫正常生活的，一般市民對吸毒少年「淫靡墮落不見天日」的刻板印象完全不適用於他，甚至毒品反而是他焦慮人生穩定自處的抒發媒介：他身在號稱自由民主的西德、卻一直滿口陰謀論聲稱老大哥就在隔壁監聽，可說當其他主角寄情毒品逃避家庭失能時、他則是透過毒品處理個人面對國家體制的壓抑與焦慮...

男二 Benno的開場就絕望地想救愛狗，誰叫爹娘不疼人生只有小狗相依為命，只是一條狗命沒人重視被集體怠惰放著死去了，自此人生也陷入虛無只剩毒品與毒友。此劇六位少男少女中就他與女一 Christiane 有條吸毒男女的末日愛情線，雖然以兩人各為核心各有一場三角愛戀理不清，不過這愛情線應還是在投射吸毒少年爛命一條所渴望的理想與超越：Benno 的爸爸是郵政公務員、死氣沈沈按表操課的冷漠家庭了無生趣，那自己品嚐毒品幻夢遇上了佳人、還能一齊擺脫毒品實踐他方美好新人生？也許還要一再復發才慢慢發現，毒癮的欲求關乎你與庸碌人生能否和解。

男三 Michi看似戲份最少，只是有條「同性愛戀」線讓他喜歡 Benno而嫉妒Christiane？但到結尾幾集這角色推動的「分離」情節慢慢反映著眾人命運尤其考驗Christiane：每一位主角涉毒，幾乎都是難以面對原鄉人生的一種「逃避」，覺得在此找到美好新生而一頭栽下去；但當這吸毒新生也漸漸崩潰無法面對時，難道不會再次逃向另一個他方？而隨著相濡以沫的主角六人這組密友一個個離去、剩下的又如何面對這美好新生的分崩離析？於是 E06-E08最後這三集，曾經跑給警察追的歡笑六人一個個減少，僅剩 Christiane 隻身流連動物園車站嘆人事已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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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這「人事已非」遇上忍痛負重的「戒斷」時，往往就是臨門一腳令你數月苦功全砍掉重練！隨著六位角色死的死、走的走、墮的墮、黑的黑，僅剩的 Christiane 一人還能代表廣大少年毒友得到救贖嗎？也許 1981 舊片對吸毒現場的殘酷描繪令人深切感受身體戒斷有多難、但 2021 新劇對吸毒背景的苦澀爬梳更強調其心理割捨的沈重，畢竟說到底少年追求的也不是毒品本身，而是那短暫解放的夢想世界、與雪中送碳的溫暖人情呀... 那到最後 Christiane 能如史實本尊 Christiane F.苦盡甘來破浪而出嗎？本劇給的與其說是療癒人心的結尾、不如說是令人玩味的開場：

這開場就是「十年後」仍活得好好的Christiane、竟搭著私人飛機把派對生活過到最高級！而飛機上一張邪氣臉孔赫然是 Netflix《血色天劫》的吸血鬼演員Alexander Scheer？記得我看《血》片時就讚嘆這演員邪魅攝人值得去演大衛鮑伊、沒想到他在此劇還真演了！話說史實本尊 Christiane F.就是個鮑伊迷、還在 1981 電影首映時和偶像連袂出席成了好友、難道此劇「十年後」的 Christiane 已坐上偶像的私人飛機？只見她經歷毒癮重生「我將永生」的底氣猶勝偶像呢！觀賞此劇的心情曲線雖然一路沈重下墜，但最後的苦盡甘來也更加療癒。推薦喜愛柏林的觀眾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E_QSdt-H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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