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1480年羅德島攻防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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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0年羅德島攻防戰[下]

1480年5月23日，預料中的大艦隊終於蔽海而來；守軍趕緊派人將大麥收割，尚未成熟的穀物則連根拔起堅壁清野；部分羅德島居民群集於城西山巔上看熱鬧，才發現山丘西側正是土耳其艦隊登陸搶灘的地點。歐洲人的史料張皇其詞，說鄂圖曼大軍有七萬、十萬甚至十七萬人，明顯不可信，然而既然缺乏土耳其人自身的一手資料，只能推估大約不超過兩萬人。攻方的兵力肯定多於守軍。醫院騎士與其他軍士官不過600人，駐防士兵不過2,500人，土耳其人差不多有七八倍優勢。艦隊卸載了大批火砲(巨砲16門，大型臼砲6門)彈藥、器械輜重、人員兵馬，並很快搶占山頭紮營設防。撇開小部隊零星交鋒不說，土耳其人的首要目標正是前幾年修建的聖尼古拉塔樓──分割軍港與商港的這座塔樓如能攻佔
，也就等於封鎖住了羅德島港路、切斷其生命線。與塔樓正相向、跨過軍港遙相呼應的聖安多尼(St. Anthony)教堂內，土耳其人樹立無數木排與三門巨砲，騎士團也立刻布署三門火砲互相砲擊；5月30日，穆斯林又布署了曲射用的大型臼砲發射(比直射火砲更具大的)燃燒彈砲轟城內，為此鐸彼頌組織了特別的人馬專職救火。一度有兩發臼砲彈砸穿團長官廳、砸爛餐桌、砸斷兩根石柱、紮進地窖，所幸除了酒桶子流失美酒之外無人傷亡。

雖然一門巨砲一天最多射擊不到14發，但幾天下來300多發巨大石彈(圓周9掌，約7英呎即2.1公尺)仍快速地將聖尼古拉塔樓化為大片石礫──儘管塔樓牆基有24英呎(7.3公尺
)厚。塔樓的殘骸卻給守兵提供了方便的建築材料，在敵火威脅下城內動員起士兵、水手、奴隸、婦女沿著堤防日夜不停趕建工事，將木樁打入海床挖掘壕溝，木桶或其他容器填滿泥沙充當壁壘，上列各式長短火器。另一廂，土耳其人將數艘槳艦的帆桅移除、舷側甲板加厚加固，加裝艏樓艉樓和火砲；砲擊開始十多天後，1480年6月9日，黎明前2小時，土耳其士兵搭上改裝的強襲登陸艦發動了第一波突擊。雖然夜間突擊有奇襲之利，但土耳其陣營依循慣例擺開鼓吹，大鳴大放搭配大吼大叫呼喊著真主聖名，噪音恫嚇敵人，反而驚動了對手；基督徒開放銃砲、十字弩、長弓、各類灌滿希臘火的擲彈或者單純用拋石袋拋石，熱烈迎擊，改裝的槳艦顯然不經打，不是被砲火擊沉就是著火燒毀，僥倖登陸的士兵也被驅趕到海中。這波防守騎士團誇稱殺敵六百不損一人。

彌薩克帕夏轉移了8門火砲到城東南角的猶太人街區，將義大利部派防守的城牆段落快速圯平，打出了28英呎(8.5公尺)寬的缺口。守軍趕忙將猶太街區的建築拆毀，利用塌毀的石料重新搭建土木工事，掘出恰好能半包圍突入敵軍的一彎壕溝，前方布置上覆草木土石的陷坑，運上了三四千捆淋上火藥硫磺的柴草對敵拋擲，或者滾下澆淋瀝青點燃的風火輪。對面的土耳其人一面砲擊，一面也修築工事推進。守軍出擊不易，一名巴斯克水手提議架設拋石機回擊──基督徒拋棄拋石機已久，此時除了他沒人曉得如何架設。用起來
倒是簡單易懂，給土耳其人造成不少麻煩；不過最主要的好處是這種曲射火力完全不用火藥。

彌薩克帕夏的石砲彈仍繼續砸擊騎士團長官廳，附城的九座塔接連崩塌；正對南邊猶太街區的砲擊也未曾停歇。猶太街區新掘出的半月壕頗難逾越，土耳其人開挖壕溝推進，趁夜半推送一車車土石填入溝中；白天火力熾烈，守軍也開挖地道，從地底下將土石運回城中，致使填壕進度緩慢。不過這其實是彌薩克帕夏的佯攻。

在聖尼古拉塔樓殘骸的對面，彌薩克帕夏樹起巨大的攻城塔，塔上的弓箭手與火銃手不停地注矢放銃；土耳其人秘密準備了能六個人同時併肩行進的浮橋，浮橋一端繫上巨繩和鐵錨，讓識水性的人夜半偷偷帶著錨繩掛住聖尼古拉堤防附近的礁石，沉下鐵錨就能自行帶動浮橋牽引至堤防。此舉卻早被基督徒識破，一名勇士用匕首鋸斷了繩索，帶回鐵錨作戰利品(1480年6月17日)。6月18日夜半，風雨晦明，經過連續四天日以繼夜的密集砲擊，浮橋與改裝的強襲槳艦(約30艘)再度衝向聖尼古拉塔樓。土耳其人這回學乖，保持肅靜將浮橋推向對岸，幾乎靠上後才被臥不解甲的騎士們發現，立刻遭來砲火伺候。

只有大約半數改裝槳艦成功卸下士兵。然而即便登陸，過於密集且壅擠的灘頭難以展開，還沒搭上雲梯便已成為肉靶；守軍手上有什麼就砸什麼，斧頭之外連笨重的金櫃庫也砸下去。浮橋被火砲攔腰打碎，大批陣形嚴整的禁衛軍(janissary)落水；改裝槳艦不是被俘獲(9艘)，就是遭到火船襲擊，被燒沉4艘。饒是如此，土耳其人的攻勢一波接著一破，一直堅持到隔天早上十點鐘才終於放棄，基督徒的史料誇張地說只戰死了11至12名騎士，而穆斯林有2,500人遭到屠殺。雖然彌薩克帕夏的牽制之計確實有效，鐸彼頌不敢分兵馳援聖尼古拉塔樓，但事實證明僅憑既有守軍，土耳其人仍難越雷池。彌薩克帕夏難過地在帳中自閉了三天，誰也不見。

騎士團的處境也好不到哪去，開始有人拋棄武器叛逃；義大利部派的騎士且傳謠說土耳其人另一支十萬大軍即將到來(假消息)，建議先放棄羅德島。鐸彼頌召集所有失敗主義者，當眾宣佈貪生怕死之人可以離開，騎士團長親自為其墊後；但想留下來的人就別再討論投降。接著鐸彼頌判處了幾個逃兵與奸細死刑，還沒送上刑架就被聚觀群眾撕成碎片。

彌薩克帕夏也沒有消沉太久。正當鐸彼頌穩住陣腳之際，土耳其使節再度前來勸降，一面好言撫慰稱讚守軍善戰，一面恫嚇說串刺騎士們的400具木樁已備下。最後通牒被退還。彌薩克帕夏重拾攻勢，火砲猛烈直擊已被圯平太半的城東南角；騎士與民兵們則不時突擊城外，縱火焚燒木柵或釘死砲眼。城牆後方新開挖的半月壕搭配厚2英呎(0.6公尺)的壕牆，牆體浸水後宛如水泥般堅韌。開戰後連續砲擊了五星期，6月27日黎明，彌薩克帕夏終於發令，士兵們伴隨軍樂旋律口誦戰歌，抬著雲梯200架攻向城東南角的猶太街區。據守舊牆面的守軍大小火器齊發，但一下子就被優勢敵軍壓倒，土耳其人直接在義大利塔樓上插旗；由於舊牆面前的壕溝幾乎被填平，進攻方得以快速列隊推進，而舊牆面後是守軍新挖的壕溝，援軍得爬梯上下，反而阻礙支援。鐸彼頌立刻認清了危險所在，身先士卒率領身邊人馬衝上前填線。一擁而上衝過缺口的土耳其人反而被過於密集的陣形擠在中間放不開手腳，慘遭半月壕後的交叉火力集火屠戮；騎士們掄起大劍戰槌開道，雙方擁擠一處難分彼此，怕誤傷的火銃手與弩手反而不敢攻擊。鐸彼頌身中四傷，流矢一箭射著大腿，最後被敵方一名勇士一長矛刺穿胸甲，險些喪命；正當他被抬下火線之際，騎士們終於將對手推回舊牆面，一一拔去新月旗。土耳其大軍跟著潰退。

約300名土耳其禁衛軍(janissary)突入城中，後路被斷，全數戰死；基督徒誇稱穆斯林損失了3,000至3,500人，戰後趕緊燃起大火焚屍以免傳染疫疾。儘管守軍也幾乎無人不帶傷，一說騎士戰死15名，傷者500；一說戰死者才20人。基督徒自身也不敢相信竟能將對手擊退，紛紛傳說是聖母聖徒顯靈，嚇退了異教徒。這之後過了半個月，第一批援軍、那不勒斯的兩艘帆船(一艘carrack，一艘brigantine)抵達羅德島。港口前土耳其人預先布置了兩門火砲封鎖，但強行衝入港內的那艘船雖然被轟去帆蓬，依然順利被拖入港，卸下補給與援軍。風向不順無法駛入的另一艘船在外海與敵交戰，與20艘槳艦接戰全不落下風，三天後仍順利溜進港內。

假如基督徒的記述可信，土耳其人至少已陣亡了9,000人，還有15,000人負傷。實際上的傷亡可能只有全軍的四分之一，但再算上流行的痢疾與熱病，損失已超出彌薩克帕夏能接受的極限。再說敵人援軍已到，封鎖港口雖然打壞了港內大半船隻，外援卻擋不住。最後一波大攻勢結束後的第十天，土耳其人開始破壞鄉間砍樹燒屋，然後打包撤退。回師的彌薩克帕夏被盛怒的穆罕默德二世下令處死，不過或許是因為同時間鄂圖曼艦隊順利攻取了義大利靴尖上的奧蘭多(Otranto)，彌薩克帕夏只是被流放到加里坡利(Gallipoli)輕輕放過(隨後又順利回到鄂圖曼宮廷)。穆罕默德二世迫不急待地準備下一波攻勢，卻在行軍途中感染痢疾，離開伊斯坦堡才50英哩(80公里)便中道崩殂，享年49歲 。

於是在持續98天的攻城戰結束後，羅德島暫時逃過下一波浩劫，儘管守軍其實一直警戒到1480年9月。經此一役，鐸彼頌徹底明白中世紀城牆的侷限，三個多月內其城牆經受了大約3,000至3,500發巨大石彈的打擊，已不成牆形，急需根據實戰經驗加厚翻新、堵塞多餘的城門(明顯的防禦弱點)。主城牆便從戰前的5公尺厚(已經遠在中世紀城牆之上)再加厚到戰後的12公尺，15世紀結束之前又引進義大利工程師的經驗，開始修建10座保護塔樓的稜堡(bastion)，城壕挖寬，主城牆面大半沉入城壕內、土堤之下避免火砲直擊；16世紀初完工的當時，羅德島的防禦可說是義大利以外首見的先進城池 。這就給1522年鄂圖曼土耳其的另一波攻島企圖做好了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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