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荷屬巴西的終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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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屬巴西的終結[上]

1644年5月，荷屬巴西總督莫里士(John Maurice)親王卸任；距離他離開巴西剛滿一年，1645年5月，一場密謀驚動了荷蘭人──根據洩漏出來的情報，叛亂者將以舉辦一場
婚宴作由頭，遍請荷屬巴西各官廳的達官要人出席，酒中置毒下藥，宴會上一網打盡，一舉「光復」葡屬巴西。荷蘭當局立刻遣人逮捕首謀，而逃亡的50名叛亂者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就把起義隊伍擴充到2,400人──起義者一面散播謠言，說荷蘭人會把所有單身漢徵
召入伍，一面解放奴隸，鼓勵他們為自由而戰。同年8月間的會戰中，1,600名葡萄牙義軍將大約八九百名荷軍(其中有塔普亞[Tapuya] 印地安人300名)誘入叢林，火繩槍在零距離瞬間開放；眼見中計，荷蘭人退出叢林，卻又忍不住追逐前來誘敵的葡萄牙人，如此這般交戰4小時後，剩不到五百人的荷軍引退，遺屍上百。葡萄牙人僅陣亡33人(一說僅陣亡11人 )、負傷30人；儘管起義軍當中有1,350人只有長矛短刀，壓根沒有火器，卻憑藉地形、運用更靈活的戰術擊敗裝備更好、火力更旺、兵力更多的敵人──荷軍總兵力其實有
2,300人。

兩周後，位於Casa Forte甘蔗園的會戰中，荷蘭人再度大敗；總兵力八百多人當中只有2名荷蘭人、7名原住民脫逃，其他不是被俘就是被殺。起義軍以燎原之勢席捲，到1645年11月幾乎囊括整個荷屬巴西，七千荷蘭人被圍困在雷西非孤城當中。不少荷蘭西印度公司的士兵直接換邊站──8個連共238人的法國傭兵就叛逃到同樣信仰天主教的葡萄牙陣營。

人們經常簡單地將莫里士的離去與叛亂的發生掛勾在一起。實際上，在莫里士離任前，燎原火苗早已種下。最初荷蘭人攻取雷西非時，甘蔗種植園由於原來業主離去而大片拋荒，較不富裕的本地葡萄牙人或者荷蘭軍官趁此機會白佔產業；但蔗糖生產不僅僅需要土地，同時也需要資本和勞動力──一處甘蔗園就需要10-12名奴隸照料，而一間榨蔗磨坊
裡的奴隸有時多達80名。取得黑奴也需要大量資本；在巴西買進一名奴隸要價三四百荷蘭盾(guilder)，是西非購買價的四五倍，荷蘭西印度公司由此大賺價差。這些新科地主、奴隸主不得不向西印度公司大量借債勉強周轉，現有資料說明僅僅部分地主(12位)就欠下了200萬荷蘭盾(西印度公司剛成立時的資本額也才不過700萬盾)，而全體葡萄牙居民兩萬人(絕大部分從事甘蔗種植或榨糖)總共欠了公司450萬盾鉅款。雖然在莫里士治下蔗糖貿易一度繁榮，1644年後卻很快陷入蕭條，地主不得不將動產、不動產、奴隸都抵押給公司；葡萄牙人對荷蘭宗主一來談不上忠誠、二來還不上貸款，一有荷蘭人倒台的風吹草動，自然處處蜂起、順勢就把欠債一筆勾銷 。實際上，早在1642年，在寫給三級會議(StateGeneral)的報告中莫里士就已警告過，由於缺乏宗教自由、債務纏身，巴西的居民正醞釀叛亂。

而重獲獨立的葡萄牙王室自然少不了搧風點火──巴西殖民地如此重要，葡萄牙丟不
起，當然要趁機撿回來。叛亂一爆發，1645年6月，葡萄牙就派出艦隊載運士兵800人到雷西非「幫助平叛」，畢竟此時葡萄牙理論上還是荷蘭的同盟國；該部隊實則各種暗助義軍。對此荷蘭人心知肚明，叛亂剛爆發，海牙的葡萄牙使館前就湧現一群暴徒差點闖入。
1645年9月，荷蘭艦隊截獲了一支葡萄牙艦隊，不但幾乎將其殲滅(10艘船[caravel]被焚毀，另外3艘被俘，只有3艘逃脫)，還在船長室中發現葡萄牙王若昂四世(João IV)援助
起義者的密信，隨即被荷蘭人出版印行公開揭露；叛軍也不甘示弱，將多年來西印度公司的虐政搭配上其印地安盟友駭人的食人犯行一一錄出，傳檄四方。

然而葡萄牙本土的海軍實力遠不及荷蘭。荷蘭人確保自身海上運補無疑，1646年5月，獲得兩千兵力增援後便開始計畫收復失地，卻是增援太少一戰失利遺屍五十。1647年2月，荷軍2,400人搭上船艦26艘直搗葡屬巴西的大本營薩爾瓦多(Salvador)，於對岸的伊塔帕里卡(Itaparicá)島登岸，卻被葡萄牙將士1,200員名堪堪擋住，一場惡戰後荷蘭人
戰死六百；荷軍第二次突擊一樣遭遇慘敗，據守該島北端後改採守勢，反而葡萄牙人一時無法將來敵驅逐出境。雖然攻勢不順，至少在攔截葡萄牙艦隊方面荷蘭人一如既往犀利，3月間由7艘艦艇護送渡海的葡萄牙總指揮梅涅西斯(Francisco Barreto de Meneses)就被荷艦逮個正著鋃鐺下獄。

另外至少還有一項優勢暫時掌握在荷蘭人手裡：印地安人的忠誠。除了始終為葡萄牙陣營奮戰的波地瓜(Potiguara)名將卡馬龍(António Filipe Camarão)之外，大部分印
地安人並未跟隨叛軍倒戈。卡馬龍曾經去信勸誘其表親、也是他的主要對手、替荷蘭效勞的波奇(Pieter Poti)棄暗投明；波奇的覆信大義凜然，數落葡萄牙人只想要奴隸，印地安人遭遇比黑奴還慘，荷蘭統治反而自由，雙方是兄弟情誼，從未聽說過荷蘭人奴役印地安人。波奇自豪自信自己是個更好的基督徒，而卡馬龍的天主教信仰已被偶像崇拜汙染墮落。更別說荷蘭士兵人數更多，荷蘭軍艦掌握了制海權，人力、金錢、船艦多如天上繁星，葡萄牙則缺兵少餉。波奇挑釁道卡馬龍來信是因為不敢在戰場上與之正面交手，這就說得過頭了。1646年1月，卡馬龍帶著白人士兵250人、印地安戰士350揮師直入帕萊巴
(Paraiba)；他麾下的圖皮印地安人精通火繩槍，塔普亞人則弓矢在手猿臂善射，在接下來的會戰中大挫800敵兵(500荷蘭人，印地安人300)──卡馬龍將火槍兵布置於壕牆之後
，對著撲來的敵人連番迭射，直打到槍管過熱手握不住、子藥罄盡才衝鋒反攻。荷蘭人不支敗退，遺屍115具；而卡馬龍一兵不死，僅有3人負傷。

西印度公司反應得如此踉蹌有其內部因素──1645年，授予公司的24年特許狀到期；
由於西印度公司經營不善，三級會議正討論是否將東西兩印度公司合併為一家。西印度公司自然舉雙手贊成，東印度公司卻極不情願接爛攤子，深怕被拖下水，聲稱投資人寧投東印度不投西印度，豈可對不起資本。為解決僵局，荷蘭省當局出面，強迫東印東公司出資150萬荷蘭盾將西印度公司買下；卻是事機不密，強買強賣的細節被新聞業揭發，三級會議便草草將兩公司的特許權各自延長25年結案。這一來西印度公司固然「存活」了下來，卻也確定了只能獨挑大樑。眼見戰局不利，西印度公司請出了前任總督莫里士親王出山，率領六千大軍渡海平亂，卻橫遭回絕；親王的理由是，西印度公司提出的遠征軍規模若沒加倍，這仗打不來。

退而求其次，西印東公司改聘曾在唐斯(Downs)會戰中大敗西班牙艦隊的海軍名將維斯(Witte de With)率師出征；雖然規模沒有擴大，但光是政府資助給遠征軍的戰費就高達130萬荷蘭盾，還沒算上西印度公司提供的刀械彈藥槍砲。荷蘭本土終於緊鑼密鼓起來，然而葡萄牙母國也沒閒著，1647年10月便趁機渡海，將3,812人送上巴西海岸；11月，短短23天內叛軍樹立起堡壘，窺視雷西非城中頻頻發炮。這一著圍魏救趙，還在薩爾瓦多的荷軍回援雷西非，圍攻的葡萄牙人也順勢停火──其實主要是攻城用的炮藥剛好罄盡。

到了1648年，戰鬥又開新局；西班牙在該年1月底簽下了西伐利亞條約，由此結束了漫長的八十年戰爭，荷蘭獨立實至名歸，終於能騰出手來專心對付巴西。維斯的遠征隊也在同年3月間駛抵巴西。而在1月間，葡萄牙的巴西陸上總指揮梅涅西斯摸黑越獄，成功逃出雷西非的桎梏與城外起義軍主力會合。雙方都摩拳擦掌，於是有了4月間的第一次瓜拉拉皮斯(Guararapes)會戰。荷軍5團4,000人連袂300名塔普亞印地安盟友出擊解圍，由700名黑奴運送輜重，另有一支500人的偏師深入敵後干擾甘蔗種植後再與大隊會合 。荷軍初戰告捷，繼續推進到葡軍的主要據點好耶穌壘(Arraial do Bom Jésus)；但葡軍主帥梅
涅西斯查覺好耶穌壘當面敵兵乃是佯攻，立刻率領四路縱隊3,200人出發截擊荷軍主力。葡軍於4月18日率先抵達瓜拉拉皮斯平原，在附近丘陵掩蔽下布陣。19日，荷軍剛抵達戰地不久，便被200葡軍且戰且退誘入隘口；1,700名荷蘭士兵發起的衝擊一度攻占前方丘陵，但已佔據高處的葡軍隨即從山頭壓下，將對手包圍後衝入敵陣展開肉搏。荷軍的火力優勢無從發揮，最後方的兩個團首先潰逃。混戰3小時後荷軍引退，損失了1,500人，但仍憑藉午夜大雨的掩護保持秩序後撤；梅涅西斯才發現已經得勝了，損失也更輕微，只84人陣亡、400餘負傷，還繳獲了33面荷蘭戰旗(荷蘭人總共帶了61幅)。戰略上葡萄牙人獲得先手，更加緊包圍雷西非、持續炮轟城內。要說有甚麼不利的話，此役中立功不久卻隨即病故的卡馬龍倒是無法彌補的損失。同年(1648)5月間葡萄牙人又收復了西非的盧安達與聖多美島，荷蘭人被切斷了黑奴來源。

1648年9月，薩爾瓦多外海4艘荷艦與2艘葡艦交戰，後者彈藥庫爆炸炸沉2艘不說，還把荷艦一艘也拖下水；但荷蘭人只損失約150人，葡萄牙卻陣亡四百，再次確證荷蘭擁有海上優勢；1647年初至1648年底，遭攔截俘獲的葡萄牙船隻就有220艘，是葡萄牙－巴西航線上船舶總數的四分之三。維斯率領的荷蘭艦隊且在12月直接突入薩爾瓦多港內，一整個月大肆焚掠，蔗糖磨坊就燒掉23間。似乎時來運轉，甚至西班牙還主動聯繫荷蘭，提議雙方聯手向葡萄牙宣戰，只因為聯合省內部意見分歧而作罷。受到鼓舞的雷西非守兵於是決定再度挑戰城外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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