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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聊] 衣袖紅鑲邊原著小說.本傳節錄試譯 (12)

看板KoreaDrama標題[閒聊] 衣袖紅鑲邊原著小說.本傳節錄試譯 (12)作者
watase124
(La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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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紅鑲邊原著小說.本傳節錄試譯 (12) 7章

06章 #1a1qCvYj (KoreaDrama)
10章 #1ZrIwH0i (KoreaDrama)
11章 #1ZrXQG4W (KoreaDrama)
12章 #1ZQcw-yd (KoreaDrama)
13章 #1Zn_N3Kw (KoreaDrama)
12章 #1ZQcw-yd (KoreaDrama)
13章 #1Zn_N3Kw (KoreaDrama)
14章 #1ZoKKgo9 (KoreaDrama)
15章 #1ZogkEX2 (KoreaDrama)
16章 #1Zo_PEk0 (KoreaDrama)
17章 #1ZpJRI6O (KoreaDrama)
18章 #1ZpeUP-l (KoreaDrama)
終章 #1Zprb5Vb (KoreaDrama)
外傳 #1ZRctYfh (KoreaDrama)

*

因為小說裡的稱呼和電視劇不同,先來個對照文。

王大妃/慈殿/英祖繼妃/貞純王后金氏
義烈宮/英祖後宮/正祖祖母/暎嬪李氏
景慕宮/思悼世子/正祖生父
孝康惠嬪/慈宮/正祖生母/惠慶宮洪氏
慶壽宮/和嬪尹氏
淑昌宮/元嬪洪氏

*

第七章.欲擒故縱

時序來到王登基一年之後的夏天。

*

王的浴室在大殿的最深處,聽說那是非常私人的空間。侍奉王沐浴是從小揹著他、餵哺他長大的乳母、也就是奉保夫人才能擁有的特權,年輕的宮女們不能出現在那附近。

一切都如同英姬所說,希望不會有什麼問題。

熱氣從浴室的門縫裡滲了出來,還聽到咕咚咕咚地拍水的聲音。慢慢地把水罐放下,她本來是想這樣的,甚至小心地彎著腰,但很不幸地還是發出了碰撞地板的聲音。

「外面有人在嗎?」

是王的聲音。

「若是熱水就提進來吧,水已經涼了。」
「小……小人不敢入內,待奉保夫人出來就……」

打水的聲音嘎然而止。

「乳母不在,妳就直接進來吧。」

王回答的聲音不知為何聽起來比剛才更明朗。

「待奉保夫人回來再……」
「成家德任,妳就不能馬上進來嗎?」

怎麼沒想到王能聽出自己的聲音呢?德任敲了自己的腦袋,王像愛找麻煩的婆婆,精明的他知道她做了平時不做的事,必定會追問。要是英姬翹班被發現,她們兩個都難逃一死。

德任閉上眼睛、打開浴室的門。白色熱氣中有一座蒸籠,眼睛幾乎沒有辦法睜開。王坐在碩大的浴池裡,特別的是他並未脫衣,而是穿著薄薄的襯衣。

「打水應該是低職級的宮女們做的事吧?」

果不其然,王立刻瞇起了眼睛。

「是的,只是因為今天大殿非常混亂。」

意外地有說服力,王於是點了點頭。

「把熱水倒進來,換上乾的手絹。」
「水還很燙,真的沒關係嗎?」
「要維持溫度,聽說只要讓下半身變熱、出汗,就能有效治療疲勞導致的疹子。」

但王卻嘀咕著,身體都還沒好,他就要蒸熟了。輕輕搖著水罐的同時,無聊的想法接踵而至。穿著洗不會礙手礙腳嗎?因為是至高無上的至尊,所以才會不脫光就洗嗎?但溼透的衣服也貼在身上,跟沒穿一樣看得清清楚楚,這樣做到底又有什麼意義?

「嘖,這個過了婚齡的宮女,看來不知羞恥為何物。」

王咂了咂舌。

此時,德任才看到王寬闊的肩膀和結實的胸部,不帶任何想法地看著的正是男人的身體。

「小……小人惶恐,怎敢有任何想……」
「妳是想以淫蕩之罪為題寫反省文嗎?」
「不是的,小人撞見神聖的御體,只是感到很激動而已,怎麼能夠說是淫蕩呢!」

陷入危機,心裡不曾想過的詞藻流利地自口中吐出。

「是沒把我當男人看的意思嗎?」
「是的,小人從來沒有把殿下當作男人看。」

難怪王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行了,倒水吧。」

人心真是個可惡的東西。一旦已經意識到、就很難不去注意。把頭轉向看不見的遠山,一瓢一瓢地舀起水,真是可笑至極、連王也失笑了。

「太遲了,現在才想到要模仿閨秀嗎?」
「哪……哪有,您為何會說那樣的話?」
「光著身體被妳以淫穢的視線看著的人是我,妳卻作賊喊捉賊。」

即便是根木頭、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就像他說的那樣,比起在過了婚齡的姑娘面前光著身體也不覺得難為情的王,德任卻為了掩蓋像傻瓜般漲紅了的臉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奉保夫人去哪裡了?」
「去拿鹽了。」
「為何要拿鹽?」
「我說了妳就能聽懂嗎?」

偏偏對方是一國之君,即便討厭也不能打他。

「好燙,別倒了。」

話音剛落,德任就嚇得把手裡的水瓢丟向另一邊。

「小……小人先退下了!」
「怎能如此粗心,哪有讓上殿一個人待著的道理,看著侍奉就是了還想往哪裡跑,去找扇子來搧吧。」

是去到鹽田裡取鹽了嗎?德任怪罪了無辜的乳母。毫不猶豫地抓起了扇子,直到王說好多了靠著浴池舒服地坐著。

「……最近為何很少看到妳?」
「低職級的小人怎敢在御前打轉。」
「以前不是只要一轉眼就像隻水蛭一樣黏過來嗎?」

詰問的聲音很執拗。

「啊,以前大家都很害怕殿下,所以把工作都推給小人,現在都有自覺不該如此。」

幾天前,月惠還搶走了夜間使用的碗。

「是啊,侍奉君王的宮女本身就是一種權力。」

突然間,王的語氣變得銳利。

「那妳呢?在窘迫的情況下也會出賣我的近況來賺些小錢嗎?」

王總是這樣,即便主動伸出雙手也會不停地懷疑,會在一瞬間把對他不服氣的人推開、將那人視作潛在的逆賊,一旦抓住要離開的人又會開始懷疑,真是讓人做不了任何事。

「您多慮了。比起在遙遠的天邊享受著富裕生活的君主、人們更想知道在溪邊洗衣的婦女們的故事,小人還能夠跟誰說殿下的事?幾天前,跟哥哥們提了小人侍奉的君主是怎樣的人,本來只是想向哥哥們訴苦,但哥哥們卻說這沒意思,讓小人說宮女們的故事。」

用扇子搧著熱氣的德任漫不經心地說道。

「想說壞話的事何止一兩件,但都沒人要問,真是太鬱悶了。」

說不出話的王不好意思地笑了。

「請您稍微放鬆一下,懷抱無止境的懷疑只會讓您難以成眠。」
「我熬夜是因為喜歡讀書。」

王投以警告的目光。

「當然了,殿下說得千真萬確。」
「不知道在說什麼,又不是在哄孩子?」

德任調皮地笑了。

「至於無止境的懷疑,這個就……」

王不滿地喃喃自語。不知為何沒未訓斥,只是看著她的笑容。

在那之後,又再度令德任感到陌生。

「這麼看來,妳在我身邊已經很久了。」
「您現在才知道嗎?在讀書讀到凌晨的殿下面前打瞌睡被狠狠地責罵了好幾次。」
「哈!妳可真了不起,徐尚宮總是一見到妳就生氣,能讓這麼溫和的人變得兇惡,要說是才能也沒錯。」

當笑意只剩下殘影時,王的眼神也變得陰暗。

「也是,被妳擺佈的不只徐尚宮,連我也……」

說著說著,王突然就閉口不談。即便在白色熱氣阻擋視線的情況下,兩人的視線仍輕易地就這樣交匯了。

「妳年紀多大了?」
「小人是癸酉生,不過……」
「嗯,妳長得比想像中還要好呢,本來還以為會比我小很多,若是癸酉生的話,年紀和我差不多。」
「當然了,小人在宮裡住了十幾年了。」

抓住機會的德任立刻主張道。

「小時候第一次見到殿下的時候,小人的個子明明比殿下還更高。」
「哪有那樣的事。」

即便一點效果都沒有,德任還是又試了一次。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殿下應該是記錯了。」
「再見面時,妳根本就不記得我了,這不是妳該說的話吧。」

即便如此,王仍隨意地應對著。

「小人不是不記得了,只是沒認出來而已。」

德任不講理地頂嘴。

「儘管歲月流逝,但您是如何脫胎換骨、甚至達到了幾乎像是另一個人的程度?」
「那妳怎麼能到了這個年紀還那麼輕率馬虎?」

王的視線從她的額頭到眼睛、鼻子、嘴唇到脖頸為止慢慢地往下移。

「裝作聰明的樣子,但其實很無知。」
「什麼意思?」
「沒規矩、不知天高地厚地跟我頂嘴、毫無羞恥心地與男人對視,是個連模仿女人都不會的平庸之輩。」

德任完全摸不著頭緒,不知道為何突然被罵。

「即便已經披上了裙子做遮擋,德老經過時還是僵硬了一下。」

話題往奇怪的方向發展。

「真難看。」
「都承旨大人……」

每次當這種情況,就會一臉似乎內情不單純地對著自己笑,讓人感覺很糟糕,儘管辯駁的話已經到喉嚨也只能吞下去。

「都承旨又怎麼了?」
「小人只是對男人感到陌生而已。」
「對我卻不是嗎?」

王瞇起了眼睛。

「不是說對男人感到陌生嗎?怎麼在我面前大搖大擺的?還說沒見過男人等那種不知分寸的話。」

隱約地糾纏讓人感覺他很小氣,微妙的東西在德任的心中萌發。

「像妳這麼奇怪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

王陷入沉思。

「在身邊時就想要欺負,不在身邊時卻又覺得惆悵。我希望妳能畏懼我,但若我真的那麼做,感覺又會讓妳傷心。每當我覺得對妳有所瞭解的時候,妳就又會說一些出乎我意料的話,還真是……很礙眼。」

本能地感到很危險,似乎不能再更瞭解,也不能再更進一步。那句很礙眼,彷彿成為拼湊出王至今為止說過的怪話的關鍵一樣,德任的心裡驚跳了一下。

「究竟是我被妳動搖?」

他問道。

「還是妳任由我擺布?」

他再次問道。

「哎呀,妳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竟敢……」

幸好在他繼續問下去之前就被打斷,奉保夫人回來了。她看著光著身體的王和身邊的年輕宮女問道。

「乳母怎麼現在才回來?」
「哎呀,小人惶恐。聽說用在患處的鹽要從內醫院取得,所以才耽誤了。」
「妳出去吧。」

德任頭也不回地一邊逃跑、一邊思考著。昨天和今天、剛才和現在,儘管王的聲音依舊很冷淡,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微妙的瞬間被改變了。

*

德任靠著牆,癱坐在地上。

「景熙,我要說一些奇怪的話……妳不能笑我。」

想傾訴的心情非常迫切,但真的要說出口卻很難。舌頭總是打結、最終只以嘆氣取代欲說出口的話。

「那個,殿下……」

很礙眼這句話今天聽起來的感覺明顯地與此前不同,比起以不討厭為由提出要她承恩時的感覺又更深刻。從他的表情、聲音、笑容和語氣隱約流露出的一切很礙眼的表現被具體化並賦予意義,那是她至今為止被她疏忽了的部份,也或許是他尚未察覺到的某種意義。

「似乎對我……很在意,把我放在心上……」
「果然如此。」
「什麼?」
「確實有這個可能,我一直都很懷疑……」

景熙聳了聳肩。

「殿下只對妳不一樣不是嗎?就像是在打情罵俏那樣,合得來、但又吵吵鬧鬧。」
「呃,但也可能是因為不相信才這樣吧。」

因為太輕易就被附和,驚慌的她反而否認了。

「那些都只不過是藉口而已,若對經驗不足的宮女存疑,只要放著不予理會就算了。根本就沒必要親自去考察。執意要找妳、考驗妳甚至提防妳,那些都是殿下自己的意思。」
「不過……」
「之前和娘娘一起去大殿時就覺得很微妙,一直覺得殿下看著妳的眼神讓人很在意。」

景熙並未嘲笑德任,反而真摯地說服著,於是就又更尷尬了。

「總之,妳不也覺得殿下對妳另眼相看嗎?」

景熙斬釘截鐵地再次打斷德任的辯駁。

「妳的判斷就是如此,還需要任何辯解嗎?」

景熙拍著她的手背喃喃自語。

「重要的還是殿下的態度,是單純對妳抱持了好感、還是想要往前再進一步?是想把妳留在身邊看著,還是想要乾脆把妳吃了……」

不管是有好感、還是把她吃了,到了這個年紀仍一邊像孩子般咯咯笑著、一邊與朋友分享不熟悉的話題。莫名奇妙地感到不舒服,那也難怪會覺得惆悵了。

「妳怎麼沒有問我,我對殿下的想法?」
「有誰會在乎那些?」

景熙笑了。

「殿下把妳放在心上、妳當然也要把殿下放在心上,殿下要抱妳、妳當然也要抱殿下。這不是妳想要或不想要的問題。」

這是非常現實的忠告。

「區區丫頭什麼都做不了,這一點妳應該非常清楚。」

景熙的目光在虛空中盤旋。

「小心點,男人的心和我們想像的不一樣,集權力於一身的至尊更是如此。不如趁早做好準備,這樣對妳也有好處。」
「好難啊。」

處在炎夏般炙熱的心在現實的面前逐漸冷卻的德任說道。

「妳說過妳想爬得更高,不想和普通宮女一樣,現在那些無所謂了嗎?」
「一直覺得殿下看著妳的眼神非常微妙,始終困擾著我的問題現在終於解開了。與我自己能夠繼續往上爬相比,我更急於把妳掛在安全高位上。」
「妳說等妳確定之後再告訴我的那個嗎?」
「儘管是個煩人的傻瓜,但若不在身邊會更煩。哼,我會緊緊地抓住妳,不會讓妳從高處掉下來。」

景熙只是撕扯著裙子上無辜的線頭、假裝自己很忙。

「即便如此,妳仍希望我能問妳,妳對殿下的心意嗎?」

儘管只是說說而已,但看起來非常擔心。

「不,我沒有特別想知道。」
「說什麼啊?」
「我讓妳擔心了。」
「和妳在一起,感覺連我也變成傻瓜了。」

景熙紅著臉、啪啪地打了德任的手臂。

「殿下和妳很像。外層佈滿尖刺,內心卻很柔軟。」
「那又是什麼?」
「可能不知不覺中覺得殿下其實是個隨和的人吧。」

像是有很多話要說的景熙皺起了眉頭。

「我喜歡現在這樣,我和妳、英姬還有福燕四個人細水流長地……」

就像說出唯一的願望般,德任只是小小聲地說著。

*

「宮裡發生了變故。」

月光照在徐尚宮油亮的臉上,是淚痕。外面一片混亂。禁軍、宮女和內官全部混在一起,到處亂跑。英姬跟著洗手間尚宮走,德任和徐尚宮加入了至密部。

「搜查令下達了,禁衛大將說逆賊們可能還沒有走出宮中。兩兩成對、把附近搜一遍!」

被分到和德任的同一組的是月惠,兩人要搜查的地點在報漏閣附近。

「那個,姐姐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為了打破沉默,德任開口問道。

「不知道,我睡著了。」
「姐姐今天不是在偏殿的前門值班嗎?」
「啊……嗯,就是說啊,剛才打了瞌睡。」

月惠像要暈過去的人那樣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

「殿下平安無事嗎?」

一邊把火炬往前伸、一邊暗自低聲說道。

令人寒心的話語和熟悉的王的形象是此刻最需要的存在。

那是有點危險的感情。

德任突然意識到自己心中的某個東西。雖然還沒有發芽,但已經成長茁壯到隨時能開花的程度,不能再給予陽光和水分的危險的東西。不能被輕易領悟的某個東西……

「聽到了嗎?」

但她不得不回到現實。

她聽見沙沙作響的陌生聲音,不是草葉被風吹過的聲音、也不是夏夜草蟲蠕動的聲音。應該是沉重的衣領掠過樹叢的聲音。

「嗯,我沒有聽到。」

雖然月惠慌張地否認了,但德任把火炬舉得更高。

「那邊確實有東西在動。」
「我們回去吧。」
「妳在說什麼啊,應該看看才對。」
「不行。」

突然抓住的力量使德任的身體斜了一邊差點倒下,但月惠並沒有因此鬆手。

「真……真的有什麼的話怎麼辦?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啊。」

這話確實有道理。若是大膽到能進犯大殿的逆賊,不管是兩個、還是三個宮女都會直接一刀斃命吧。

「我知道了,那我們去找兵卒吧……」

這時突然有東西從樹叢冒出來。

幸好不是人、只是飛向天空的飛禽。

「呼,簡直要減壽十年了。」

德任吐出憋著的一口氣。

「看吧,這裡什麼都沒有,我們回去吧。」
「應該要再觀察一下……」
「這麼黑是要看什麼?我很害怕,我們走吧。」

事關王的安全的問題,不應該如此疏忽處理。但德任也不能怎麼樣,被嚇到一顆心都快塌下來的她只想著要逃跑。

「知道了,我們去亮一點的地方吧。」

德任再度揮動自己手上的火炬觀察了周圍的情況。從飛禽飛出來的樹叢中,似乎又看到了什麼影子,難道是因為心情所致嗎?在離開前依然非常在意,所以只能不停地回頭看。

*

儘管謀反之夜過去了,但仍引起了軒然大波。

始終沒有抓到逆賊們。無奈之下,只能以移御來應對。王也終於不再固執,決定離開從先王時期開始長期生活的慶熙宮、將起居移至昌德宮。

由於時間緊迫,宮人們都忙著整理大殿的傢俱。德任為了整理雜物而待在別間,沒有時間抱怨,但那卻是即便忙著擦拭灰塵也揮之不去的想法。

昨夜裡對樹叢的疑惑。自己卑鄙地因為害怕而未能加以確認讓她過意不去,甚至一度夢見只要睡著就會有兇猛的男人從樹叢裡竄出拔劍衝向鬼怪殿閣。

煩悶的心不停地驅使她站在窗前,雖然期待能見到恰巧路過的龍顏,即便見不到、只是一絲御音也好,但今天的窗外也沒有任何的動靜。

「不做事在這裡偷懶嗎?」

她期待的動靜從另一個方向出現。

「見到王還傻傻地站著嗎?」

王突然出現在門口。

不愉快的心情在王的明朗語氣中被融化,她像是突然鬆了一口氣的人般笑了出來。

「小人惶恐,之前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她感受到意想不到的既視感。

「您怎麼會來這裡?」
「因為好幾天都沒見到了,所以來這裡看看在不在……」
「誰?逆賊嗎?」
「不,不是那樣……」

王看著眼睛紅紅的德任,露出了鬱悶不已的表情。

「行了。」

王很快地轉過頭。

「是的,這裡沒有逆賊,當天禁軍們就搜遍了。」

雖然只是要讓他安心才說的,但王的表情看起來並不樂意。

「啊,都說行了。不過妳一個人整理這裡嗎?」
「一直都是如此。」

一邊打量著積滿灰塵的架子和發黴的牆壁、一邊無謂地伸出手,一臉不以為然的王突然露出驚訝的表情。

「妳哭了嗎?」

似乎是因為透過窗戶照進來的明媚陽光才看出來。

「因為沒能抓倒逆賊的冤屈,不僅小人、所有宮人們每晚都在哭泣。」
「妳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擔心王?」

真奇怪,怎麼會把兩個不能分開思考的部分當成不同的東西來問呢?

「真是讓人難以捉摸的丫頭。」

王不滿地抱怨道。

「好不容易才見面,不問候御體安康,到了晚上卻因為擔心我而掉下眼淚?我真的完全搞不懂妳到底在想什麼。」
「小人怎麼有臉問候殿下呢?」

德任的聲音裡帶著畏縮。

「說錯話了還敢……」
「啊,所以無法理直氣壯……」

王笑著說很有趣。

「所以說,為何不相信我是為了享受讀書的樂趣才不睡的呢?」
「小人罪該萬死。」

王的嘴角隱約地畫出了曲線。

「不要垂頭喪氣,看起來很可憐。才多大年紀就一臉愁雲慘霧怎麼行?」

王的手瞬間逼近眼前。輕輕拂過髮絲的手失去了方向,不自然地消失在背後。難道是想要摸她的頭,直到最後一刻才改變主意嗎?舉棋不定的王揹著手乾咳了一聲。

心裡覺得有些怪怪的,鼻子也不知為何發酸,顯然這種恐懼與她以往認知到的有些不同。

「嗯,總之……我要找某個東西,所以才來到這裡……」

王衣領間露出的脖子也染紅了。

「逆賊不在這裡,殿下。」
「不是說不是那樣了嗎?」

王避開德任的視線嘀咕著。

「不是逆賊的話,那您在找什麼?」
「啊,那……那個,對了,妳有在這裡看過弓嗎?」

像是一個好不容易才終於想出來的藉口,雖然聽起來很窘迫,但她決定不去深究。

若要說是弓的話,好像在哪裡見過。德任爬進了某個角落,雖然找到了,但積滿了灰塵的弓又大又重,只能非常緩慢地把它拉出來。

「沒錯,就是這個,還能找到它真是太好了。」

她用圍裙擦拭弓身、弄得嘎吱作響。擦去灰塵之後,看起來確實很不錯。整體厚實、顯得很有份量,弓身修長、拿起來很順手,應該是手藝絕妙的工匠製作的精品。

「這是父親的弓。」

王像孩子般燦爛地笑了,輕鬆地拿起弓假裝射箭。

「父親曾說過,若我的力氣大到可以單手拿起這把弓,就把它當作禮物送給我。」
「如此珍貴的東西怎麼放在這裡?」

曾為了抓老鼠把弓隨便放在地上的德任為此感到心虛。

「比起文藝、父親更常埋首於武術。先王對此十分不以為然,在父親去世時,將他用過的刀、矛和弓等全部扔掉,唯獨這把弓被我單獨地保留了下來。」

她能感受到他的慎重。這樣看來,好像是從景熙那裡聽說先王和早逝的世子關係並不好。

「若帶著這把弓在身邊,父親應該會守護我吧。」

王的眼神非常陰沉。多問似乎也很失禮,因此她轉移了話題。

「聽說殿下是天生的神弓。」
「嗯,還算有信心。」
「您最近怎麼都不射箭了?」

東宮時期他經常出去射箭,但最近根本沒有這樣的事。

「因為實在太忙了。怎麼了?妳想看我射箭嗎?」
「是的,殿下。」
「殿下是否真的是神弓,要親眼確認才能痛快地解除心中的疑惑。」

雖然語氣很爽朗,但龍顏被染紅的。

「小人想起了死去的父親,小人的父親非常會射箭,他曾說過若小人想嫁人,必須是能贏過他的男人,父親經常如此威嚇小人。」

哥哥們對此也不甘示弱,說不能把妹妹隨便送人。想起相處愉快的家人們,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聽起來是個相當和睦的家庭。」

他看起來很混亂。對從出生開始就吸吮乳母的奶水長大,哪怕是一次問安,也要遵守各種禮法和規矩的王室來說,家人之間的親密情感似乎是一個令他難以去理解的概念。

「不過,幾天前回去一看,變化實在太大了。」

既然犯了錯、只好撒嬌了,德任的眼裡帶著笑意。

「殿下在的地方更好。」
「真會說話。」

王笑得合不攏嘴。

「……那個,您沒事吧?小人以為您會因為逆賊們感到憤怒不已。」

作為生命受到威脅的人,王的態度倒是非常平靜。

「為了那點事情就動搖的話還能當王嗎?」
「但只要宮人犯了一點小錯就火冒三丈。」
「妳在嘀咕什麼呢?」

故意生氣的表情和景熙很像,令德任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妳與我在這裡再度見面時,感覺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

王再次感到陌生。

「當時您一把抓住了小人的脖子。」
「那是因為妳做了要被責罵的事。」

王在斥責的同時,也顯得十分尷尬。

「最近慈殿還會要妳謄寫經書嗎?」
「是的,只是不若往常那麼頻繁,還請您諒解。處在貧寒的境遇之下的小人得到慈殿的恩惠,實在難以拒絕。」

王該不會又生氣了吧?德任只是摒住了呼吸。

「只要不是雜書就行了。」

話雖如此,但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小人其實有件事想問您。」

德任小心翼翼地開了頭。

「您知道慈殿為何一定要用諺文謄寫嗎?」

有一個疑問始終不曾向王大妃提起過。

「若實在不會解釋,直接照漢文謄寫,就會教導小人那句話這樣那樣的的意思。若呈上錯誤解釋,又會要小人改正,直到完全懂為止,讓小人重新謄寫。小人實在完全無法理解娘娘的心意,讓小人十分為難。」
「沒人知道慈殿心裡在想什麼,從以前就是個難以相處的人。」

王陷入沉思。

「慈殿非常聰明,但因為是女人,所以能說話的對象並不太多,一定覺得很鬱悶也很孤獨吧。或許認為妳的程度值得交流、也或許覺得教導尚有不足的妳感到很有成就感吧。」

像王大妃那樣嚴如秋霜的人也會感到孤獨嗎?真神奇。

「有不懂的地方就問我吧。」

宮女本來就識字,怎麼能瞧不起人。她的表情似乎不太情願,但王只是看著她嘀咕著。

「妳的反省文讓人歎為觀止,所以才想要好好地教教妳。」
「啊!小人從沒想過您會看那些……」
「連看都不看的東西又何必讓妳寫下來?我可是一個字都沒有漏掉地全看完了。」

讓人在眼皮就要闔上的時刻寫文章,可真了不起。又是在夜裡,必會充滿唯有那個時刻才有的感性。

「我也是多虧慈殿的關照才得以順利登上寶座,所以我無話可說。」

王拿起珍惜的弓箭轉了身。

「但我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搶走的感覺。」

王的語氣十分微妙,無法視作毫無意義。

「以不懂察言觀色之罪為題寫反省文吧。」

可惡地留下了那句話之後,王便帶著內官和軍卒離開。

*

雖然是令人感到厭煩的鬼怪殿閣,但真的要離開時心裡卻也不好受。

「不管怎麼樣過得真得很幸福。」

英姬用袖子抹了眼角。

「在新的宮殿裡也會過得很好吧?」

把行李掛在肩上的福燕說道。

「嗯,即便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只要我們不變就可以了。」
「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我們又有什麼變化嗎?」
「啊哈,不是還有要爬得更高的景熙嗎?」

德任模仿了高傲的景熙,偏偏四人之中其中一個是中宮殿的宮女,對不能在繼續待在一起的景熙感到遺憾,三個朋友哈哈大笑。

新的宮殿非常寬敞,修繕工程剛剛結束、非常舒適。與因為老舊導致的漏水、老鼠像自己家一樣走動的舊家相比,簡直就是天堂。因為環境變化而抱怨的王也逐漸適應,沒有任何事能阻止他對新書庫的熱衷。

但新開始的浪漫並沒有持續多久。

事發剛過十天,就逮捕了刺客。他們趁著眾人正忙著要適應新宮殿,試圖再次傷害王,結果就被抓住了。雖然這一次在到達寢殿附近前,就被看守宮門的士兵們給抓到,但兩次空前絕後的謀反事實並未被改變。最終,血腥的親審如同狂風吞沒了宮殿。

大殿護衛軍官應該比誰都更在乎王的安危,但在那位加入特殊組織的事實被揭露之後,所有人都受到了衝擊。

逆賊的名字是姜榮輝,多虧了宮內外的情況,德任才知道那位是誰,那位是小時候會在她的裙子上裝滿栗子和松子的親切大叔……同時也是月惠的父親。

月惠在整理新的大殿書庫時被拉走,也許是早已做好了被抓的心理準備,在被繩索捆綁的情況下,她的臉色沒有絲毫改變。

*

每天都有三至四名的大殿宮人被叫到禁衛營去。內官到尚宮、內人到僕役,禁衛大將德老一一親自審問,昨天早上被叫去的福燕直到太陽下山後才回來。

急切等待著序次的德任幾乎被熬乾了,覺得必須要堅持工作才能夠喘一口氣,整天都待在書庫裡。鬼怪殿閣裡裝滿一整車的書仍待整理,反覆在記錄本上寫下書名並插入書箋。

「啊,原來妳在這裡。」

但某個讓她的努力黯然失色的男人出現了。

「我有事想要問姮娥小姐。」

作為在朝廷中心擔負繁重任務的人,德老的臉龐比起從前更加光彩照人。

「是妳要妳的哥哥們不要見我的嗎?」

德老的樣子太無恥,以致德任無話可說。

「哎呀,妳的表情簡直就是傑作。」
「應該還有更重要的問題想問吧。」

不可以被挑釁矇蔽,德任變得全身僵硬。

「是指謀反嗎?沒錯,姮娥小姐也參與謀反了嗎?」

德老以「去鄰居家玩了嗎?」的口氣隨便地問道。

「在我看來應該不是吧。」
「絕對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沒什麼好問了。」

德老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那麼我們還是回到原來的問題吧,是妳要妳的哥哥們不要見我的嗎?

以簡單的一句「不是」就真的結束了嗎?

「特別是叫成湜這個哥哥總是拒絕我,因為實在覺得太奇怪才進一步追問,說是妹妹覺得害怕、說不可以就逃跑了。」

當然了,三哥成湜生性木訥。

「別纏著我的哥哥,說出您想要的吧?」
「我想要的嗎?」
「所以才總在我身邊搗亂,不是嗎?」

對付如此奸詐狡猾的傢伙,與其逃避、不如正面迎戰。

「看來欲擒故縱已經結束了,有意思。」
「我是推開過大人,但可沒拉過大人。」

德老豪爽地笑了。

「也是,我對姮娥小姐沒興趣,但殿下似乎不是如此。」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聽起來非常惡劣。與這個男人對話時,王必定會成為話題。即便侍奉同個君主是獨一無二的共同點。

「殿下是我無法推開、也不敢拉近的人。」

面對無趣的回答,德老似乎洩了氣。

「怎麼辦?我對妳沒有任何要求。」

像個不懂事的孩子般,德老將椅子前後搖晃著。

「至少目前仍是如此。」

燦爛的微笑透露出他的真心。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說明這個感覺。」

把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話,說成雲淡風輕是他的才能。

「實在太過曖昧了,若因為誤判情勢,導致惹怒了殿下,反而會得不償失。但若要一直放著不管又覺得很為難,所以還是先把姮娥小姐放在手掌上……果然,還是不知道該怎辦才
好。」

拋出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謎語就坐了下來。

「我不喜歡任何會對我構成危險的東西,我想把能刺入我後背的東西全部消滅。」
「我是危險的東西嗎?」
「不,正好相反。」

從頭到腳慢慢地打量著他那雙美麗的眼睛。

「姮娥小姐是渺小的。父親死了、沒有可以當靠山的親戚,哥哥們即便能夠被看見,也只不過是卑微的武官,而姮娥小姐本人也忙於瑣碎的日常,根本也無心去追求野心之類的東西……」

德老像是在開玩笑般咂了咂舌。

「若要有個人陪在殿下的身邊,不如就讓姮娥小姐來會更好。」
「那是什麼意思……」
「因為妳對我一點威脅都沒有。」

直到剛才依舊嘈雜不已的走廊和鄰房鴉雀無聲。很明顯地,是德老故意支開了周圍所有的軍卒。儘管裝作若無其事,但似乎下定了決心。

「殿下的人品無可挑剔。對物慾超然、對女色漠不關心。曾以為那是偽裝,但事實並非如此。在充斥各種偽善和謊言的天空之下,殿下是真正的堅守了本分的人。」

德老開始在混亂的房間裡來回踱步。

「這樣的殿下唯獨把自己的目光投向姮娥小姐,雖然很微小、但必定在動搖,我能夠看出來。是啊,就像草鞋也會有自己的另外一半那樣,能夠融化殿下像冰塊般的心的女人也很少見!」

自己、景熙,還有德老,已經有三個人抱持了同樣的懷疑。然而,懷疑並非就一定會成為事實,只是不能夠輕率以對。

「嗯,這是個非常了不起的故事,難道一點都不感到驚訝嗎?」
「內心感到很驚訝。」

德任僵硬地頂了嘴。

「哈,看來並不是不會察言觀色。」

像是知道什麼般,可惡地點了點頭。

「問題是姮娥小姐的價值不久之後便會消失,像灰塵般轉瞬即逝的東西,不知道該投資多少才合適。」
「我會變得毫無用處嗎?」
「沒錯,那是遲早會發生的事。」

德老壓低了聲音。

「雖然事先知道就沒意思了,但還是可以稍微透露一下……殿下至今仍膝下無子,而我正
好有一個妹妹。」
「您是說您想要成為未來的國舅嗎?」

想必是打算把自己的妹妹嫁給王。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計劃。中宮至今仍未能生下元子,被無法生育的質疑困擾著,喝著各種湯藥,但效果不太好。士大夫不願意把掌上明珠送進封閉的王室,但從中挑選閨秀作為後宮的先例屢見不鮮。

「若事先知道就沒意思了吧。」

德老意味深長地笑了。

「殿下一提到戚臣就咬牙切齒……」
「即便是戚臣、也要看是怎麼樣的戚臣。既然殿下有意重整朝廷,那就要以更強大的身分站在殿下那邊,我會是殿下的得力助手。」

意思是說,看似是與王抗衡的壞人,但又是與王交好的好人。

「為何要那麼做?」
「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世人嘲笑我、同時也嘲笑我父親是個閒良,我不想要回到那個時候。那麼就要守住這個位置,並且還要再往更高處爬。」

他非常地堅決。

「不管那時候、還是現在都沒有人幫助我,即便是髒活也要自己做,有什麼辦法呢?」

即便努力地想找了各種藉口去包裝,但一切的根本還是他的野心和貪欲。在以儒教為立國根本的這個國家裡,只要成為王室的親家必須放棄出仕,希望成為戚臣的本身就已經不純粹,此舉與王登基前,被各種奉承玷污的代理聽政時期的戚臣遊戲沒有不同。

這個絕對不會是新王想要的新政治。

乍看之下的迫切感分明是真實的。

「您有那麼迫切嗎?」
「與人有關的事總是難以預料。」

自信滿滿的德老臉上出現了陰影。

「我以為我很瞭解殿下,他是個非常固執的人。不過如今的殿下卻總讓我覺得與我認識的他不一樣。粗暴地對待臣僚們根本不算什麼……毫不猶豫地拋棄東宮時期給予支持的慈殿
的外戚們,這還是有一點嚇人。」

在王把王大妃的哥哥流放之後,失去中心的金氏一族未再壯大,在差不多的範圍內便失去勢力。這當然也是刻意去造成的結果。

「殿下或許和我想得不一樣。作為一個在東宮生活的歲月中,熟練地把自己給隱藏起來的人,殿下可能只是向我展示他想要讓我看到的一面。」

德老咬住了自己的紅唇。

「所以更想要弄清楚。」

他以特有的明朗將自己重新武裝起來。

「總之,姮娥小姐只要繼續按照我說的去做。如此一來,不是就能知道答案了嗎?」
「我不想過得如此艱難的生活。」
「那位可不是姮娥小姐說不要就能夠拒絕的對象。」
「但……」
「不是說了,殿下是妳無法推開、也不敢拉近的人嗎?」

把剛才聽到的話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的德老苦笑了一下。

「我希望姮娥小姐能夠成為對我有用的人。」

他的聲音甜美得令人感傷。

「若是只能被拋棄的無用之物,應該會讓我覺得非常地可惜。」

那瞬間之後的時間似乎變得越來越難了。此刻,哪怕是只有一絲半屢的希望也好,只要是能夠成功逃跑的瞬間都無比珍貴。

*

「卿在這裡做什麼?」

瞬間不可能是永遠,是王。像是知道何時出現才最有效的人一樣,王又沒有任何預兆地突然出現在眼前。德老立刻換上若無其事的樣子。

「微臣正在審問大殿的宮人。」
「真安靜,卿是故意支開周圍的人嗎?」

王看起來非常不高興。

「難道是為了避免沒必要的妨礙嗎?但反正也不會是什麼好看的樣子。卿審問的對象是宮女,即便再怎麼覺得麻煩也要安排隨行的人。」

王以冰冷的眼神依次掃視了處在尷尬氣氛之中的德老和德任。

「微臣會多加注意,您何以親臨此處?」
「嗯,因為政務上奏提早結束了……」

王只是含糊其辭,目光瞥向了德任,就像在暗示是特意過來看她一樣。

「啊,所以殿下是來找微臣的嗎?」
「……是啊,當然是過來看卿的。」

王一邊表示同意、一邊輕撫著衣領。

「怎麼會在這裡審問,而不是禁衛營裡呢?」
「這幾天一直被鎖在昏暗的屋裡,實在被悶得發慌於是就出來了。」
「真是辛苦了。那麼,你就繼續審問吧。」

王像是在看有趣的比賽一樣,坐在椅子上舒服地靠著椅背。

「妳和姜氏父女出身同鄉是事實嗎?」
「什麼?啊,是的。」

糊里糊塗地回答了。想起了景熙的忠告,若有必要就捏造吧,我該怎麼辯解呢?

「發生謀反事件當晚,負責搜查罪人姜月惠和報漏閣周邊也是事實嗎?」

在猶豫的同時,提問接連不斷。

「當時什麼都沒發現嗎?」
「是的。」
「逆賊們躲在報漏閣附近的樹叢過夜,隔天早上才逃走,妳真的沒看到嗎?」

良心被刺痛了,有懷疑卻置之不理之罪。德任咬緊嘴唇,德老老練的目光沒有錯過細微的情感變化。

「此刻是在御前,務必如實上告。」

與其因為說謊而陷入更大的困境,不如據實以告,但願這不會成為自掘墳墓的行為。

「其……其實確實察覺到奇怪的動靜,但並未仔細察看。」
「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的嗎?」
「當下真的很黑,自認兩個丫頭無法戰勝持刀的逆賊,所以想告知軍卒。」
「所以有告知軍卒嗎?」
「沒……沒有告知。」
「沒有告知嗎?」
「那……那個,不想因為無法確定的事煩擾忙碌的軍卒,所以……」

從樹叢裡飛出如同房子般大小的巨鳥,但月惠說不是沒必要告知的部份聽起來就像是不像話的辯解。即使這樣聽起來仍像是犯了罪,若說這是問題,那就是個問題。早知道會如此說不知道就好了,真的是要瘋了。

「怎麼能輕鬆地當作沒事而不告知?」

看著一切發生的王咂著舌、羞愧在先的德任低下了頭。

「做到這個程度就足夠了,果然是心存不軌的東西。」

觀察著她通紅的臉,眼神意外盛滿溫柔,不負眾望的憨厚模樣令王感到非常滿意。

「為了面對這樣的情況,浪費時間也太可笑了。」
「是的,反正姜月惠也反覆強調成內人什麼都不知道。」

德老突然脫口而出。

「那是真的嗎?」
「嗯,姮娥小姐的人緣還不錯,從尚宮、內人再到僕役,被審問的宮人們都異口同聲地站到姮娥小姐那邊。」

看來人生沒有白活,但欣慰只是暫時的。當著面什麼都沒問,在背後不僅調查了月惠與自己的關係、甚至還對身邊的人一一地進行了審問,德老的縝密令人毛骨悚然,也許他比想像中更久也更深入地關注著自己。

「果然很奇怪。」

王的眼睛閃爍著微光。

「都承旨與這位內人是舊識嗎?」
「怎麼可能?只有過幾面之緣而已。」

在王的極度尖銳詢問之下,德老的面具沒有絲毫破綻。

「為何這孩子在卿的面前就變得全身僵硬,真是讓人詫異。很久之前就這樣了,但最近越來越嚴重。今天尤其如此。」

被說中的德任縮起肩膀,擔心王察覺到她的動搖,德老於是很快地站出來。

「九重宮闕的僕役本來就不懼怕男人。」
「她是無恥地在男人面前害羞宮人,甚至連在御前都說一句就頂一句。」
「啊,微臣明白您的意思了。」

德老愉快地說道。

「作為長得帥也是罪的男人,怎麼能怪罪可憐的宮女呢?」

他若無其事地把自己長得帥的臉當成解答以此回覆王的提問。

「啊,聽說在漢陽要找到不為卿所迷惑的女人難如登天?」

對待寵臣格外親切的王對於自己不屑一顧的玩笑也大笑了起來。

「不僅這裡的成內人,連在長安以傲慢聞名的解語花,見到微臣也會輕易地失魂落魄,還請殿下不要掛念。」
「哈,真有那麼誇張嗎?」
「女人的心都是一樣的。」
「不懂事的宮女羨慕臣僚……」

一片和樂的氣氛中,王的語氣非常微妙。

「真的是這樣嗎?」

龍顏掠過了一絲的不悅。

幾天前,王才找她麻煩。說她在德老面前裝模作樣地扮演女人的樣子。

若此刻王的懷疑不是「臣僚和宮女偷偷結黨營私」而是「男人和女人之間暗通款曲」那麼德老就白搭了。

「對小人另眼相看的人是殿下而非都承旨大人。」

不得不收拾殘局的德任小心翼翼地挑選了她的用詞。

「不成熟的小人實在難以經常出入大殿,也很難見到負責烹煮菜餚的待令熟手。所以小人才會說小人對男人感到陌生。」
「為何對我卻不是呢?」

說沒把他當男人看的時候,王顯然不太高興。必須另外找一個能夠讓他滿意的解釋才行。

「因為殿下是一位特別的人。」
「怎麼會說是特別呢?」

因為他是一國的至尊、也是自己侍奉的上殿、更是唯一親近的男人,個性很像景熙……理
由有數百種。在尋找像樣藉口的同時,突然意識到如梗在喉般、令她感到不舒服的疑惑。

或許她也對王有好感,所以才會覺得特別嗎?

不,不是這樣的。她斷然否認了任何一絲的可能性,那只不過是義務性愛慕至尊而已。只知道理所當然地接受、但卻不懂得付出的對象,對於只是單方面的關係,不能讓它繼續發展下去。

「若無法解釋的話就別提了。」

王不擅長察言觀色。

總是習慣以自己為中心看待一切,他似乎對她的沉默有不同的解釋。

「還是有自己可愛的一面呢。」

從微微上揚的嘴型到微微深陷的酒渦,彷彿因為看到可愛的模樣而感到高興。

「嗯,那麼……」

王很快地控制住表情。

「把人拖到禁衛營去。」

瞬間改變的態度讓德老和德任嚇呆了。

「寡人怎能唯獨善待這名內人?」
「什……什麼?」
「還有,卿是不是為了看寡人的眼色,想著簡單處理這孩子就放走。」
「當然不是。」
「那是殆忽職守嗎?」

責備歸責備、但與王對待德任的態度比起來,對待德老的態度實在太過溫柔。

「不要再這樣。寡人很疼毫無顧忌、自信滿滿的都承旨,卿可以性急但不能耍花樣。」
「微臣惶恐。」
「雖然我想相信這句話,說我想從悶悶不樂的小屋中擺脫出來。」

溫暖的安慰隨之而來。

「像其他宮人一樣,押到禁衛營處理。」

王指了指德任。緊閉了嘴唇是為了忍住笑、還是覺得不太適合才隱藏,難以區分是輕視還是權衡。

「不管是什麼,都沒有例外。」

接著,便揚起寬大的袖子離開了。

「果然,姮娥小姐天生就有擺佈殿下的本事。」

擁有高遠夢想的人所獨有的渴望從德老的聲音中流露出來。

「您到底把一切看成了什麼?這怎麼會是我擺佈殿下呢?明明是殿下並未受我擺佈,把我扔進石臼裡亂搗一通。」

德任掩飾不住荒唐,但德老卻始終笑著。

*

「一定要在這裡等嗎?」

德任站在角落最後一間獄房的門前。

「外面沒有其他地方了,只有男人們擠來擠去。」

只好踩上鋪滿了稻草的地板,避開沾滿血跡的地方蹲下來。

「副官會事先過來進行預備審問、之後跟我對質,姮娥小姐就當作是打發時間吧。」
「直接讓我走不行嗎?」
「殿下不是威脅我要好好做事嗎?」

鎖頭咔地一聲鎖上。無論自己有罪與否,似乎永遠都逃不了。

「以後會有點困難。」

越過獄房的木條,德老彎下了膝蓋。

「殿下是一位極度嚴苛之人。為了能夠不要被無謂的慾望吞噬、用盡心思。如此一來,身邊之人勢必得面對殿下的薄情。對待像我這樣臣僚尚須顧及顏面、不會過度,但姮娥小姐恐怕要有會掉眼淚的心理準備了。」
「什麼意思?」
「殿下的自尊心本來就很強,害怕傳出沉迷女色的醜聞,應該會對女人有所警惕吧。那麼必然會推開姮娥小姐,並且更加嚴苛的約束自己。」
「那麼就會因為嫌麻煩而放棄關心了吧!」
「妳想得太簡單了。男人若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只會更著急。推開的同時,也會毫不猶豫地靠近姮娥小姐。」

德老搖了搖頭。

「嗯,妳似乎自己領悟到了某種程度了……」
「那又怎麼樣?」
「堅持下去,重要的是必須穩住節奏、不能失去重心。」

那不過是毫無用處的忠告。

*

德任坐著的獄房的房門被打開。某個女人被粗暴地推倒在地上,那個人慢吞吞地爬到了角落裡,軍卒們很快地就又鎖上了房門。

與逆賊們關押在同一個空間裡,令德任害怕地把身體蜷縮起來。

「妳是來接受審問的嗎?」

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看起來很正常。」

儘管臉頰和嘴唇都腫了,但眼前的人確實是月惠。

「裝作一臉兇巴巴地說是自己一個人做的,那可是謀反啊……是謀反啊!」

月惠只是把德任的話當成耳邊風。

「幫我撥開頭髮吧,我看不到前面了。」

德任有些猶豫地伸出了手,散亂的髮絲沾滿了血和土。

「還來不及勸阻,父親就闖禍了,該怎麼辦才好?父親拿著刀翻越宮牆,妳還能夠老實待著嗎?一旦失敗,會被凌遲處斬,無論如何,也只能幫忙了。」
「大叔為何會……」
「不知道,知道得越少越好,所以從來沒談過。」

確實如此,被關在獄中的人們各自沉浸在悲痛之中忙得不可開交。

全部都是認識的人。

「成為大逆罪人之日不遠了。」

月惠笑了。

「參與了那麼厲害的謀反似乎什麼大不了。今天成了逆賊、明天不知道會成為什麼?」

突然覺得與自己分享著令人厭煩的日常的人疏遠了,這令人很傷心。

「姐姐做了壞事,這是自作自受!」

德任神經質地擦了擦眼淚,藏起了袖子上留著的淚痕。

「嗯,確實是選錯邊了。」

可憐兮兮地卻還在說大話。

「無論如何,我希望能夠早點結束這一切。與其再被用刑、不如一死了之。」
「為何袒護我?多招供一個牽涉其中的人,用刑的強度就不會那麼大,姐姐的嫌疑也會隨之轉移。」

比起感謝,有更多的疑問。

「為何要救我?」

雖然彼此之間還稱得上是親近,但說是朋友又有些曖昧的關係。

「不管和誰變得更親近,最後只讓人覺得麻煩。」

月惠說道。

「宮女們之間只要適當地相處就不會有負擔。」

原以為只是無情的嘮叨,但今天聽起來格外親切。

某個一臉兇相的軍卒催促她出來接受審問。

「妳是個什麼都不是的丫頭,但奇怪的是我並不討厭妳。」

不顧一切的月惠不停地竊竊私語著,軍卒強拉德任要她別再和罪人交談。

「最終必定會成為毒藥。」

那是德任最後一次見到月惠。

*

「去春塘臺吧。」

早早處理完政務的王換下翼善冠和袞龍袍、改著戎服。只是用弓代替刀、那是上次在別間找到的景慕宮的弓。

王穿上擺在石階上的御鞋東張西望,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他在找某個東西。不滿地咂著舌頭的他,很快地在尹默耳邊竊竊私語了一番。

尹默立刻來到遠遠站在柱子後面,注視著至尊一舉一動的德任身邊。

「跟我來。」

王這才滿意地邁出腳步。

寬敞的春塘臺前院,德老正在等待著王。在宿衛所軍兵的警戒之下,內官們有條不紊地行動著。箭靶終於準備好了。王站在正中央,身邊只有德老、侍衛和宮人們。

「你要先射嗎?」
「微臣沒有那方面的才能。」
「因為是儒生才這樣的吧。」
「請您教微臣一招吧,微臣會好好學習的。」

若是王射箭,早就看膩了,但這話倒是說得油腔滑調,也許是不喜歡適當的奉承,王乾脆地將矛頭指向侍衛。

「會受傷的,宮人們往後退十步吧。」

他朝她這邊看了看,兩人的目光交匯了。難道是因為想讓她看他射箭才特意讓人帶她過來的嗎?德任慌忙跟著其他宮人一起倒退。

王舉起弓,就像覬覦泰山的猛虎般、威風凜凜。周圍的宮人和臣僚們無不發出感嘆。屏住呼吸,瞄準箭靶後便放開弓弦。氣勢磅礴的箭利落地射在靶心正中。王連續射了十箭,箭箭都命中靶心,這是非常了不起的才能。

王瞄準箭靶的表情非常地堅決,似乎確信自己一定會命中靶心。

即使確認命中靶心的事實,也找不到痛快感或滿足感。似乎對過去的事情不留戀,在那之中,只見到計算下一箭的冷靜和縝密。

因此想起了數天前的閒聊。

「但妳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宮中守備解除後,景熙難得過來玩。壓著肚子、支著下巴的她,說了一些沒頭沒腦的話。

「一般謀反事件都會拖拖拉拉、草率凌亂的結尾。但這次的事件未免也結束得太快,太乾淨了吧?」
「這是好事吧,快被嚇死了。」

英姬的肩膀顫抖著。

「讓人覺得不太對勁。」

景熙再次固執地主張道。

奇怪的地方不止一兩處。首先,聲稱要謀害王的逆賊們竟無謂地在屋頂上鬧事,結果就被發現了,即使被抓住把柄,也只是盲目逃跑。恰巧,王因為無聊的理由,獨自一人呆在周圍。初次嘗試,卻執意闖入戒備森嚴的宮中,最終當然被抓獲。並在親審一開始便像在等待般直接供出兩名幕後主使。

「都承旨一一解開謀反事件的細節,把東張西望的參與者一一挑出來,從結果來看,威脅殿下的那些人全被消滅了,都承旨成了把持朝廷、一人之下的絕對人物。」

景熙皺起了眉頭。

「聽說不久後會有以都承旨為主角的書,只能說那理由真是令人說不出任何話。」
「不久前,還只是一個長得很帥、沒什麼大不了的宮僚,只要是人的事果然要活到最後才能見到分曉。」

對英姬的單純感嘆,景熙只是哼了一聲。

「妳想說什麼?難道妳覺得是殿下親自策劃的嗎?」

德任開玩笑地說道。

「應該不是,因為殿下也受到了傷害。」

景熙的反應出乎意料地真摯。

王不得不賜死年僅十九歲的庶弟。既然發生了謀反行為,參與與否就無所謂了。被逆賊們擁戴之事就足以讓他死。只要是早逝的父親所留下的遺產,王什麼都珍惜,他想救活同父異母的弟弟,但三司卻接連出現了上疏,眾臣們也坐在閣門外,通宵達旦地要求處死。王雖然流著淚堅持了下來,卻無法削去以根除逆賊之首為出發點的名分。

「比起能夠得到的東西,失去的顯然微不足道。」

景熙的指責非常尖銳。

「殿下和都承旨不管用什麼方式都會介入其中,也許只是把已經發生的事情當成了一個契機,按照自己的意思處理了政局。」

聽在三位宮女的耳裡似乎覺得並不嚴重。

「不過……」

心不在焉的福燕突然插嘴道。

「還被關在獄中的宮人們會怎麼樣?」

被抓走的宮人們,有幾個還沒回來、也沒有受到處罰。直到整起事件快要結束,還被關在與外界隔離的監獄。其他宮室的宮人,早就以流放等各種刑罰早早處理了,唯獨大殿的宮人始終沒有任何消息。

「對,就是那個!」

景熙拍了一下膝蓋。

「已經被關了好幾個月,就算重臣們主張要殺,殿下的反應也不冷不熱,之前被處罰的那幾個人,也只是流放或貶為奴婢。可能是因為有點不安,所以才會那樣做的吧?」
「若真要殺她,才會猶豫吧。」
「沒錯,殿下對百姓本來就很仁慈。」

福燕和英姬不以為然。

「說不定已經正在如數償還了,若是故意想把她的血給熬乾。」

德任冷冷地說道。王不是那種心懷怨恨、卻埋藏在心底的男人。尤其背棄了他的人若是必須無條件服從、有義務對他盡忠的近身侍奉的宮人更是如此。

「為了讓她最大程度地長久感受到不知道何時會死去的恐懼,或許我也能夠以流放畫下句點吧?因為懷抱著希望而感到疲憊不堪。

德任想起以潦倒模樣賴活不如以死亡作為結束的月惠,她也是被無限期囚禁的宮人之一。

「就只是宮人們而已,有必要做到這樣嗎?」

福燕感到很驚悚。

「宮人的背叛和士大夫的背叛是不同,更卑微、又更可惡。」

景熙點了點頭。

現在看來,對王的各種評價非常多。妹妹清衍說,雖然固執、但很有男子氣概的人。從王還是個嬰兒時就開始侍奉的徐尚宮說,他不是想像中那麼可怕的人。寵臣德老說,或許是和想像中的不一樣的人。抱持肯定態度的景熙說,他連攸關自己性命的事件都能在幕後操控,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

那麼我會怎麼評價他呢?

還來不及找到那個答案,德任的思緒就被打斷了,她聽到了不尋常的對話。

「之前有一對男女在我的寢殿附近通姦的事件調查到哪裡了?該不會就放著不管了吧?」

射中第四十七箭之後,王一邊接過箭、一邊問了德老。

「因為謀反事件更重大……」
「緊急的事已經結束了,應該要重新開始調查。」

宣告命中的旗幟再度揚起。

「往後要和現在不同才行。」

王拿起第四十九支箭。

「養成了掩蓋的習慣、犯了罪也不受懲罰,反覆犯下同樣的罪,這是因為宮中的綱紀已經蕩然無存之故。」

王望向箭靶的眼中,出現了怪異的目光。

「無論是誰,背叛、懈怠、特惠或通融……任何一項都不會被容忍。」

王的目光很快地集中在目標上,再度命中。現在就只剩下最後的一支箭了。王握住箭,但並未將它架在弓弦上,只是呆呆地看著。

「果然做到這種程度就差不多了,我想要知道士兵們射箭的程度。」

在五十箭之中、命中四十九箭,只剩下可惜的最後一箭,王忽然放棄了。

「因為實在太忙,暫時不會射箭,好好地保管吧。」

把手上的弓交給內官後,坐到了高高的檐廊之上。經過一番整理,立起數個箭靶。軍卒們依次顯現了身手。但沒有人比王射得更好。

「妳,去拿水和手絹過來。」

得意洋洋地望向軍卒的王指名了德任。

爽快地喝下一碗水,歪著頭伸直了脖頸。火辣的秋日陽光照射著被染紅了的楓葉、或許也觸碰到他的脖頸、令他汗流浹背,德任用手掌輕輕地拍了拍他硬挺的脖子。

「看完感覺怎麼樣?」

王像在享受那雙手,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果然是神弓。」
「我和妳父親,誰的實力更好?」
「當然是殿下。」

儘管那只是無關緊要的奉承,但龍顏還是泛起些許的紅暈。

「您為何沒有射最後一箭呢?」
「若我射中五十箭,軍卒們的士氣不就會受挫了嗎?」

那是即便能射中也會剩下、是他只是故意不射的意思。

「不是怕射不中才不射的嗎?」

說起誇耀自己的語氣,很自然會就想起景熙,所以讓她覺得很親近。

「哈!那些逆賊們看到我就嚇得逃走了,不知為何在我面前突然變成傻瓜!」

王無語地笑了。

「下……下一次一定不會逃跑,小人一定會守護您的。」
「難道宮中還有逆賊嗎?」
「不是的,小人只是想說這句話而已。」
「妳只是說說而已,真的會守護我嗎?」

繼續頂嘴、也只是自掘墳墓,於是咬緊了嘴唇。

「要我躲在那麼嬌小的妳的背後嗎?真是令人期待。」

王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道。

「送妳吧。」

突然遞出的是剛才沒有射出的箭,筆直對著她的箭頭末端有點生鏽。

「無論何時,我都有信心能射中那一箭。」

德任慢慢地伸出自己的雙手。她握住了箭桿,但王並未鬆手。箭桿上的兩隻手不得不只能碰觸,僅憑那一點接觸就讓人渾身熱辣。

很可怕、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男人,既像傻瓜、又像個游刃有餘的人。她所聽到的關於他的片段在這個瞬間聚集在一起。似笑非笑、嘴唇微微上揚,成了此刻眼前這個男人的形象。

「放手。」

王生硬地改口,把箭奪了過去。

「怎麼能私下授予軍用物資?我只是說說而已。」

看到她氣急敗壞的樣子,王笑了起來。

「妳不是常常開我玩笑嗎?」
「難道殿下是說戲弄就真的被戲弄的人嗎?」
「那倒不是。」

他淡淡地說道,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無可比擬的地位。

「妳希望我以後都少射一支箭嗎?」
「為了軍卒們的士氣嗎?」
「不,不是那樣……」

王皺起了眉頭。

「妳非常擅長察言觀色,但卻出乎意料地愚鈍。不知道是刻意為之呢?還是因為真的那麼傻?」

那是帶著懷疑的聲音,既然已經到達了極限……就退讓吧。

「我似乎對妳太溫柔了。」

或許是意識到靠得太近,王把自己的身體往後移。

「讓人很為難。」

一瞬間王變得非常冷淡。

即便站得那麼近、仍存在著距離感,而王似乎也沒有想要縮短它的想法。儘管是在不討厭之上的好感、也不過就是一朵小小的火花,只是讓年輕的心稍微熱一下的程度,不會演變成讓腦袋燒成焦黑的烈火……至少現在還不是。

德任還在思考著要在適當的時候退讓。

然而,王一旦退讓了就必定會回到原位,所以非常危險。正如德老所言,那是一種不知該如何處理的曖昧。只要王適當地退讓今天就沒事了,若在王靠近時錯過了退讓的時機,會怎麼樣?又或者某一天王乾脆不想退讓了,會怎麼樣?

但她真的能在那一刻來臨之前逃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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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tase12403/08 21:21元嬪會在下一篇進宮

MoyQue03/08 22:42推推

nocrazim820503/08 23:54推 辛苦w大這麼努力翻譯!!!

wdpone554103/09 04:30推推感謝

※ 編輯: watase124 (122.116.60.19 臺灣), 03/09/2023 12:4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