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討論] 駱以軍自認剽竊劉芷妤〈火車做夢〉看法

※ 引述《weijing (綠茶半糖去冰不加塑化劑)》之銘言：
: 駱的聲明，裡面有劉最初寄給他的信。隨手轉貼，順便給一些有趣的段落上色。
: https://reurl.cc/R4jMdz
: ===

看到朱宥勳出來對駱的聲明，做了一些，恩...賽評，轉貼過來。

https://www.facebook.com/chuck158207/posts/3468678843148225

以下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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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看到我限友文的人都知道，我一直非常不想開地球講這件事。但昨天駱以軍的新聲明，實在讓我讀得五味雜陳。

我的基本立場是，駱以軍剽竊他人的點子，這點基本事實殆無疑問。情節輕重如何，也有待社群形成共識。不過，面對寫得這麼「好」的一篇聲明，我實在有話不吐不快。

昨天看到那則聲明，我立刻就跟朋友說，這是一篇非常「專業」的聲明，絕對是高手所為。很遺憾的是，這件事情已經走到無法雙贏的地步，因此這份「專業」的聲明，勢必得以攻代守，用「指出對方的瑕疵」的方式來掩護事主。這也是為什麼，這份「專業」的聲明，我讀得非常不舒服。它產生的直接後果，就是讓粉絲群起圍剿明明是被偷了點子的劉芷妤。如果駱以軍的第一篇聲明是無心之過，這篇就是俐落的圍魏救趙。

以下，我先把聲明裡面一些關鍵段落標出來，說明這種寫法會造成什麼傷害性的後果。我意不在指責誰，但我希望被剽竊的人，能夠少受到一點不該受到的傷害。下方標示有>>>的段落，就是駱以軍聲明的原文節錄。

這份聲明一開頭詳述了事件發生的經過。兩造的說法沒什麼出入，第一個關鍵句出現在第一節第三段，

>>>由於劉女士在信末寫著：「駱大不用急著回信沒關係喔，我知道你這些年身體不舒服 。」這封信我讀過以後，未曾感覺是一封需要迫切回覆的訊息。

這是這篇聲明第一次「架拐子」，意在引誘讀者形成一種聯想：她自己也沒很積極要回信，所以駱沒回實屬正常。

但其實稍微有點工作經驗的人就會知道，「不用急著回信」是非常常見的套語。除非有絕對的時效性（比如下禮拜就要送出案子），不然人們常常會這樣說。她的意思是你可以「慢慢回」，然而並不是「不必回」。以此客套語來戳刺對方，是頗為強烈的曲解。而這樣的手法，將屢屢出現在後面的段落。

　　　　　　
>>>劉女士10月23日將信寄出，10月25日信義講堂會後上前與我說話，這我依稀有印象， 記憶所及，劉女士沒有傳遞比兩天前寄出的信更多的訊息。

這段是很糟糕的辯解。他以「沒有更多訊息」，來合理化「我不知道這封信要回」。但事實上，一般人這時候根本不可能給出「更多訊息」。你沒回信，我頂多就是請你再讀一下信，在不知你的立場和處理狀態之前，要怎麼講更多呢？難道他希望劉芷妤直接現場翻桌，以表達自己更明確的憤怒之情嗎？

接著，在解釋自己的信箱長年爆滿之情況後——這我相信是真的，許多作家大概都是如此
——，聲明以下面這句話結束這段：

>>>關於回信的輕重緩急、先後次序實難以拿捏，於是漏回了劉女士的第一封也是唯一一 封來信。
　　　　　　　
這裡的重點，放在「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這也是意在誘導讀者認為：是她自己只寄一封的啊！她也沒有很積極啊！確實，我們可以說劉芷妤的作法沒有效率、不夠理性（她也正在承受這些缺點的後果），不過這並不能掩蓋最初的剽竊責任。事實上，作為剽竊的一方，駱以軍也應該要積極處理才是，否則可能會造成很大的傷害——如今日我們所見的這
樣——，如果指責劉芷妤不積極的講法可以成立，我們是否也可以說，為何駱以軍並未積
極處理這件事？

接著，聲明引述了劉芷妤信中，對駱小說課的讚美，然後在段落最尾處寫了這句：

>>>這段話讓我無法查知，劉女士對小說課真正的看法。

讀到這裡，我們幾乎可以歸納出這位執筆者的反擊策略了：先引述一段劉的信函，然後再用一句話詮釋出事主的「無辜」。這句話意在形成一種「你明明喜歡我的小說課，我怎麼知道你不開心」的聯想。然而仔細想想，駱有沒有剽竊點子，與他的課上得好不好，完全是兩回事。被剽竊而仍覺得你的課程很棒，這並不衝突，就像現在很多人會說駱這次的錯誤並不影響過去作品的高度一樣。

　　　　　　
>>>由於忙碌疏忽，沒有回覆劉女士最初的來信，被解釋成我拒不回應劉女士、漠視她的 訴求，我對此感到困惑不解。

前面大量的鋪陳，最後就是為了達成這個效果。其實把語義拆開來，這句話要表達的就是「我沒有惡意」。這是典型的「以動機混淆行為」的辯解方式，造成傷害的行為是客觀存在的，並不因為人的動機而改變（當然，倫理責任可能不同）。

而這段話的高明之處在於，他先鋪陳了「我沒有惡意」之後，透過「被解釋成」這幾個字，暗示是對方惡意操縱輿論。看看聲明發出之後，粉絲群的反應，此一暗示顯然是滿成功的。

接下來是第二節，聲明陳述了3月底的第一份聲明始末。這段說法中，也有幾個高明的拐子。首先是底下這段：

>>>此後鄭建宗先生就成了我的聯繫窗口，整個協調過程中，我只能從鄭先生那裡得知逗 點文創與劉女士的看法，透過不只一層的間接轉述，溝通幾乎是單向的，劉女士不願 意與我當面談，逗點文創社長陳夏民先生也未與我接觸。我的單一溝通窗口僅有鄭先 生，而鄭先生和陳夏民與劉女士是多年同窗好友，我不太了解鄭先生是怎麼代表我， 又如何與逗點文創進行協商。
　　　　　　　
這段文字說明聯絡窗口，資訊量頗豐，但結論很簡單，就是要傳達「我不清楚他們在搞什麼」的印象。聲明先強調駱只面對單一窗口，然後再補充了「他們都是多年好友」，暗示他們之間「可能」不會秉公處理。我不太確定這是什麼情況，不過一名作家這麼徹底地把責任甩給編輯、並且還是以如此影射其人格有虧的手法......我只能說，我會深深引以為戒。這太扯了。

不過比起接下來這兩段的暗示，上面這段或許都算溫和了：

>>>前五堂我談論了許多故事，並提出川端康成的《雪國》中，火車內車窗倒影的著名描 述。《雪國》的開場，透過火車窗玻璃看見外面暮色田野，篝火晃去的影廓。由於車 廂內日光燈的作用，在窗上映出小說男主角：一個疲憊中年人的臉，似乎那流動的窗 外影廓，成為他模糊臉上流動的甚麼，然後在這第二層的疊影，又映上了一張幻美絕 倫少女的臉，這是川端的魔術極致。

>>>這堂課，我請學員們以「火車」為題，分別以口頭說故事的方式，給在場其他人聆聽 。這堂課是一場故事接龍，我講了《雪國》車窗疊影的魔術技法之後，劉女士也分享 一個關於火車車窗疊影的故事。

這段看似只是還原課程內容，但實際上的效果是，暗示劉芷妤的點子也是從《雪國》脫胎而來，並沒有太特別的原創性，都是「火車車窗疊影」。我昨晚看到這段時，簡直瞠目結舌。如果說前面的辯解只是為了證成「我很無辜」，無論我同不同意，我都可理解；甚至為了證明自身的無辜，必須「以攻代守」，理智上我也看得懂。

但這一段的手法已堪稱對創作者人格的暗殺了。你剽竊她的點子，為了防守，所以你決定要說：她的點子也是從別人那邊來的啊。這樣暗示「她也剽竊」，真的可以嗎？別說我想太多，昨天就有位出過書的小說家，講出一模一樣的揣想了。

而如果這種暗示能夠成立，也並不會使駱的行為更無辜。劉芷妤起碼沒有照搬《雪國》的人物關係、情節和場景。你可是照搬的呢？

>>>事後看來，《明朝》在2019年9月出版，發表日期晚於劉女士6月發表的作品，應不至 於讓劉女士蒙受抄襲的誤解。

這個細節需要更正。事實上，駱之「火車」這個段落已於2019年4月連載在「明報週刊」的專欄了。雖然這是後見之明，不過如果真的弄到「讓劉女士蒙受抄襲的誤解」的狀況，她是真的跳什麼河也洗不清了。

最後一個我要討論的細節是：

>>>劉女士的故事，在我20萬字的長篇中，是作為取材，而非小說的核心。

這句話，是以比例來辯護。確實，如果一部作品的核心來自他人，這是非常嚴重的抄襲。我並不覺得《明朝》是這麼嚴重的抄襲。但它仍然必須面對一個問題，就是「有多少『取材』是來自他人」的？

這份聲明稍能欣慰之處，是至少明確對「權力關係不敏感」一事道歉。不過，綜觀整份聲明以及其可能達成的效果，恐怕權力關係不是你說聲抱歉就能沒有的。有些事情，還是血淋淋地運作中。

最後，我想說點非常個人的想法。我不知道這份聲明的執筆者是誰——事實上我很害怕你
是我認識的人。我主要是想對你說話：如果你是拿錢辦事，我必須恭喜你且敬佩你，你真的把你的工作做得很好。

但如果，如果你也是文學創作者，我很想問問你：今天如果是你換到了劉芷妤的位置，如果是你的故事被偷走，你會希望有枝健筆這樣出場嗎？我們的文字修為，應該要這樣用、用在這樣的地方嗎？

有時候重要的不只是「寫了什麼」，還有「不寫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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